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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197)+番外

感业寺两个多月,她犹如脱胎换骨过一般,人也沉稳了,话也不多说了,瞧着木木囊囊,连神彩都没了。老太妃挥了挥手:“我多年不掌中馈,你们母亲如今也不理事,要出府,跟宝如说一声就行。”

齐国公二十万大军驻扎在长安城外,摆明了是想逼宫的,好在季明德昨日力挽狂滥,先斩李代圣,叫他无法发作。

但那二十万精兵,停在咸阳不收,就是悬在大魏皇廷头上的一把利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

父亲终于回朝,该到尹玉卿扬眉吐气的时候了,老太妃以为尹玉卿此时必定还要给宝如难堪,俩人闹一回气,谁知她一张小脸苍白着,眸沉如井,稳稳沉沉,就那么定定的坐着。

俩个孙媳妇一同别过老太妃出来,宝如心中也颇有些为难,男人们都不在府,她不知道该不该放尹玉卿回齐国府。

若回去,她倒戈齐国公,挑出季明德割她耳朵的事情怎么办?

若不放她回去,此时齐国公闹到府上来,尹玉卿再一哭诉,不是更加雪上加霜?

出门停在桂花树下,宝如问道:“你是此刻就回,还是等下午天凉,正好回去歇一夜再回来?”

尹玉卿站在桂花树下,人比花单薄,依旧不语。

宝如再道:“当初与土蕃战罢,明德要回长安时,少源本来也该回来的。但他请缨,留在了剑南都护府,你可知为何?”

说起李少源,尹玉卿如古井般的眸子顿亮:“为何?是因为长安有我,他嫌我烦?”

这可怜的小妇人,一生不曾经大风大浪,眼中也唯有情情爱爱。于她来说,万般的欢喜与烦恼,皆起之于爱,也消之于爱。

就像小时候的宝如一样,全然不懂得,爱是世间最浅薄的东西,它抗不过利益与权欲交缠的那只强腕。

宝如道:“因为他知道你父亲早有野心,为防今日你父亲那二十万大军,才会驻扎剑南,准备随时支援长安。”

抛开情爱,家族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尹玉卿明白宝如的意思了。舔了舔干翘着的唇皮道:“你多想了。我不过一个无知妇人,在家不肯听父命,才有今日的下场。既出嫁,便从夫,别无二话的。

便回娘家,我也决计不会多说一句,倒是这份信,烦请你托人带给少源,就说我想他,一直等着他,叫他早些回来。”

从感业寺到荣亲王府,在风铃院几夜无眠,支撑着尹玉卿能活下来的,更是李少源走时的那句话,他说过,待再回来,他会全心全意爱她的。

目送尹玉卿离去,秋瞳袖着拳管轻咳着:“世子妃瞧着精神很不好了,她回了齐国府,还会不会再回咱们王府?”

她终归是李少源的大丫头,心中任再有谁,也比不得李少源。见当初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世子妃在感业寺叫人给折磨成这个样子,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宝如也知她之所指,笑道:“这是她的家,她怎么会不回来呢?”

尹玉卿为了爱连父母家人都抛弃了,若李少源还不肯回头,真心实意爱她,那他就不是宝如曾经爱过的那个男人了。

忽而叫人拦腰抱起,宝如吓了一跳,只闻身上那股浓浓的血腥味儿,便知是季明德。

他不知何时换回了她衲的那件正红色锦袍,当还未回房洗过澡,虽衣服换了,身上那股浓浓的血腥气还萦绕不散。

她叫他抱着转了个身,后面一个窜天高的野狐,一个墩实实的稻生,垂手站在她身后,皆在嗨嗨傻笑。

毕竟这是王府,内院是不容这些混小子们轻易乱窜的。宝如低声问道:“你入府便入府,他们怎好随便带进来?”

季明德使个眼色,俩傻小子转身走了。

他道:“不过带来给你看一眼而已,否则,怕你要担心我杀了他们,或者扒了他们的皮。”

宝如噗嗤一声笑,回头细看,野狐脖子上缠着绷带,但瞧着又不像是挂了彩的样子。这小子腿长胳膊长,又格外的瘦,走起来像幅骨架子一般,三摇四晃。

稻生本就墩实,穿的衣服又格外厚实,来时叫野狐扶着,走的时候也叫野狐扶着,走路三晃四跳,看样子当是受了伤的。

宝如怨道:“既受了伤,就在自己房里养着,一瘸一拐的跑进来作甚?”

稻生手砰砰砸上野狐的胸膛:“嫂子您瞧,我一点伤也没有,结实着呢。”

稻生身上无伤,但脖子叫季明德一脚踩伤,疼的厉害,经稻生一砸,疼的面目抽搐,恨不能捶他一顿。俩兄弟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勾肩搭背而去。

宝如目送这俩孩子离开,也是由衷的欣慰:“他们昨天帮你不少忙吧?”

季明德笑了笑,却不语。

第169章 神助

于季明德来说用过最好最顺心的孩子是坎儿和余飞。土匪劫道情况瞬息万变这俩厮昨天能伤成这样还是太笨的缘故。

要是原来的余飞和坎儿昨天那种情况下绝对不会伤成他们这个熊样。

坎儿可惜了是叫尹玉钊杀的。

余飞是因为守胡兰茵守的不力,叫他赶回秦州了。

按理来说,昨天他从稻生背上跃起之后城楼上的内侍一看情况有变,就会放箭,这时候稻生就该持龙渊剑飞奔上前劈开箭雨护住野狐。

但稻生太笨不知道拿剑,硬挺挺上前用自己的身体去护野狐好在城墙上飞来的只是普通的箭若是铜弩铁矢他此时不说走只怕连命都要丢。

宝如昨日趁乱而跑,也未看清楚季明德究竟是怎样爬上那两丈高的城墙的。这辈子宝如还未听说有人能生生爬上城墙。

昨天在百福殿,她便听几个幸存下来的宫婢们议论纷纷说季大都督是飞上去的还有两个幸存的小内侍,确言凿凿说他在城墙下就那么一跳,就跳上去了。

从下午到二更天,她听了太多太多,更有人说,腾空飞来一条五彩斑斓的巨龙,将季明德驮起,送到了城楼上。

不过半日而已,季大都督已经被传成从天而降的神了。

谣言传的越来越玄乎。宝如自认是他身边第一人,总比别人能知道些靠谱的消息,笑问道:“宫墙那样高,昨儿你究竟是怎么爬上来的?”

季明德伸了只瘦而修长的手出来,在空中旋了旋:“其实,稻生身体里住着一只大猩猩,当他生气的时候,就会化身成一只大猩猩。”

宝如再笑,当然不信,因他说的有趣,于是继续听着。

他又道:“当时眼瞧着我的两个小乖乖在城楼上有难,他顿时化作一只大猩猩,一把将我抱起,一扔……”

两个,宝如下意识抚了抚肚子,她肚子里如今也有一个。

“你就上来了?”她道。

“不。”季明德摇头,一笑:“他的力气不够,扔到半途时,卡住了。恰好野狐在那儿,他跳起来,用头一顶,像顶只球一样,将我顶上去了。”

宝如不信:“真的?”

“假的,讲给孩子听而已。”季明德温温笑道。

回到海棠馆,季明德漫不经心回头扫了一眼,秋瞳立刻止步在门外,以拳袖手,仍不停的咳着。

昨日她叫季明德一脚踢到吐血,此时看他一眼,胸中污血还往上不停突突着。

这人,那么柔声的讲着荒唐的故事,仿佛有两世的耐心,来哄一个女人眉开眼笑。可也会一脚踩在人的胸膛上,震的她五脏六腑俱裂。

秋瞳如今才知道,为何苦豆儿生的也算漂亮,却从来不曾对这二少爷正眼相看了。这是个恶鬼,不过披了副人的皮囊而已。

尹玉钊又差人送了信来,叫她探听赵宝如在荣亲王府的一举一动。她当然不敢再给尹玉钊传消息,眼瞅着二少爷进了书房,秋瞳连忙将尹玉钊递来的条子放到了书案上,屏着气溜了出去。

季明德拉过烛台,点上火,对灯烧了信,轻轻揉起了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