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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23)+番外

若是看到那里有座坟渐渐垮塔,不用说,那是断了香火的绝户,无人上坟填土了。

在季丁的坟头插了香,杨氏一阵碎碎念,自然是在跟丈夫说儿子讨媳妇了,讨的媳妇儿有多好,多水灵,多乖巧。宝如乖乖的跪在一旁,厚着脸皮听杨氏将自己夸上天去。

忽而,不远处一声凄厉的嚎哭之声划破天际。杨氏随即站起来,伸长脖子望了望,拉过宝如道:“快去瞧瞧,这是瓦儿娘,她怎么又哭上了?”

婆媳两个牵着手上了山崖,宝如便见崖上一座孤坟,草还未长齐,便叫人刨去半拉,棺板斜翘在外,白骨散了满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趴在坟上嚎哭,妄图以一已之手,将被刨的坟掩回去。

杨氏上前扶起瓦儿娘,见竟是有人刨了瓦儿爹的坟,气的叉腰大骂:“又是那个生孩子没屁眼儿的扒了瓦儿爹的坟?那坟里除了白骨一无所有,想发财也不是这么个发法。阎王爷眼睛亮着了,早晚把你们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瓦儿娘像块烂泥一样扶也扶不起来,呦道:“要是我的瓦儿在,他爹能进祖坟,又怎会三天两对叫人刨了坟去,骨头乱扔拼都拼不起来。他嫂子,我绝户了,等我死的那日,只怕连个收敛的人都没有,得自己爬进坟里去呀!”

杨氏连忙劝道:“还有我家明德了,我让他给你当孝子,背棺板,好不好?”

宝如也连连点头。瓦儿娘看一眼宝如,暗道季明德两房娇妻,同年的瓦儿却是早死,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要是我的瓦儿也能长成个人,讨得房媳妇,我家就不至于绝户了。我还是远远跳了崖吧,死了也没脸见他爹呀!”

宝如一边扶着,杨氏一边背着,俩人把个瓦儿娘带回城,安顿在她那只剩瓦与梁的家里,杨氏又替她做了顿饭,给瓦儿娘吃过了,才带宝如回家。

一路上,杨氏语重心长:“我的儿,咱们秦州古例,绝户是不能入祖坟的,而且绝户的坟,流氓赖皮们想扒就扒,无论你活着时有多光鲜,死了无后,照样得叫生前不对眼的人们掏出来,把骨头扔的到处都是。

所以娘才盼着你和明德能早有个孩子,他是个独苗儿,你总得替我多生几个,好叫咱们这一房开枝茂叶,将来你和明德死了,十几个孙子一起上坟,闭眼躺在土里,子孙们的哭声高,那也是荣耀啊,你明白否?”

宝如叫那瓦儿娘那伤心绝望的样子吓怕,也算真真意义上理解了杨氏的担忧。

当初赵放以宰相之身被王定疆陷害,最后不曾动员官场力量斗争,恰就是因为白太后暗示要诛赵放的九族。

秦州人对于绝户的怕,怕到了骨子里,所以他最后自卸官袍,交出权职,带着儿子共赴岭南,实则就是希望白太后能留下赵宝松和小青苗,替赵氏一族留个后,将来不至绝户。

她低头看看自己瘦瘦的小身板儿,仍觉得怀孕是件遥远的事情,不好再欺骗杨氏,吞吞吐吐道:“娘,我觉得自己还太小,只怕不能生孩子。”

杨氏瞧了儿媳妇一眼,故意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道:“怕什么,咱们城里很多十四就生孩子的,也没见怎么着。瞧瞧你这翘翘的小屁股,绝对一生一个儿子,娘就等着给你们带孩子的那一天,好不好?”

宝如笑的像哭,微扭了扭屁股,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是个宜男的相,勉强点了点头。

季白差点叫水呛死,头一日季明德没有过去看,第二天再不去有些说不过去。

他一直凑到吃罢晚饭,才一个人到隔壁。

季白头上顶着方白帕,裹的严严实实躺在床上。原本那么精壮的中年人,一回落水给淹光了周身匪气,躺在床上一会儿一声长哼,一会儿又长出一口气。

屋子里浓浓一股草药味儿,和着莲姨娘身上的清香,熏的人透不过气来。

莲姨娘见是季明德来了,连忙扶着季白坐起来。

季白睁开眼睛,目光也颇呆滞:“人言逢九不利,我垮过了三十九,没想到四十二了竟是一个背字儿走到家,背到家了!”

季明德站在床前,板着脸道:“您身体底子好,会好起来的!”

季白笑:“若有人存心加害,防都来不及,又怎么能好得起来?倒是宝如可真是个好孩子,要不是她喊人来,只怕我一条命就葬在那荷花池里了。”

季明德一声冷笑:“若你将她送给王定疆,此刻定然已经淹死在荷花池里了。”

第20章 挑衅

朱氏在旁小声提醒道:“明德,你爹还病着,勿要惹得他上火生气,好不好?”

季白忽而眸中两道精精亮光闪过,随即掩去,还是一脸病怏怏的神态:“所以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只是既她救了我一命,我也该给她点儿报答,王定疆那里我自会想办法交待,她仍是你们二房的少奶奶。那么个宝贝儿,你好自为知!”

季明德皮笑肉不笑,似看一块腌瓒的脏肉一般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既您还有力气说话,我就不陪你了,我先走了!”

季白闭上眼睛,沉声说道:“明德,今夜你必须宿在兰茵房里,也必须跟兰茵圆房。”

季明德站在门上,身后朱氏两只眼睛红的兔子一样,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看他们彼此间剑拔弩张的样子,恨不能此刻墙上有隙便缩进去。

“大伯只怕忘了,这个月我该宿在我们二房!”季明德冷冷提醒道。

季白一声冷笑:“明德,别跟我讲这一套。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你是我儿子,我必须要有个孙子,闭眼的时候儿孙满堂,我等不及,今夜就要!”

季明德淡淡道:“若果真急不可捺想要孙子,胡兰茵的院子你又不是没去过,摸进去自己种一个不就完了?”

“你!”季白气的简直要吐血,朱氏吓的大哭。

季白咬牙切齿道:“小杂种,你是我季白生的,族谱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若你再敢不从,我就请族长季墨出面,亲自到二房把你讨回来,至于季丁,他本就是个绝户,早该清出祖坟!”

季明德善言提醒:“季丁是你兄弟,还将自己所有的水留给你,叫你能从沙漠你走出来,你就这样报答他?”

季白发半披,老态毕显,木呆呆的点着头:“所以我说好人不长命,王八活千年,我只求自己有个孙子,你不给,我就只好让季丁绝户了。”

季明德忽而裂唇,露着一口白牙,深深的酒窝儿,笑道:“人常言老小孩儿,您是越老越爱耍孩子脾气了,也罢,我去兰茵那里看看,你好好休息吧!”

一屋子的人都大松一口气,朱氏却也替儿子暗暗憋屈,毕竟那季丁早亡,死都死了,绝不绝户的,谁管他了。

可她这个二儿子就是傻,生怕那杨氏伤心,怕季丁的白骨要叫季白刨出来扔出祖坟,便一直傻傻的叫季白扼制。

她越看儿子越可怜,心里有句藏了二十年的话,不知为何此刻竟不想再藏下去,正准备偷个空儿出屋,悄悄跟儿子说上两句,便听身后季白忽而阴恻恻叫道:“朱氏,你要往那里去?”

朱氏连忙道:“老爷,我那儿都不去,我就在这儿守着你!”

胡兰茵似乎早知道公公一通威胁会让丈夫来,所以沐浴过后,只穿着薄薄的寝衣坐在起居室里,捧着只扇面等季明德。

螓首蛾眉的美人,香肩半露,扇子微撩,笑吟吟的坐着。

他的脚步声很沉,步伐并不快,似乎在门上停了片刻,随即撩起帘子,带着股子风走了进来。

胡兰茵半含羞半含笑,一个眼色叫丫头婆子们都从侧门上溜了出去,熟门熟路来解季明德的衣带,仿佛自己干惯了这种事一样:“屋子里热,解了外衣喝杯茶,还是要先洗澡?”

季明德一把握住胡兰茵的手,径自走进卧室,随口问道:“今儿宝如见那王朝宣,是你拉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