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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232)+番外

尹玉钊贼阴阴的笑着。所以卓玛必须送给季明德,让季明德后院失火,疲于应付,才不会整日盯着他。

背上的伤如今正在结痂,脱落,正是燥痒难忍的时候。原本,无论受了什么伤,尹玉钊是不在乎身上留疤的,毕竟男子么,身体要那么好看,留给谁看?

但上一回宝如抚着他胳膊上的伤痕掉了几滴泪,尹玉钊便在乎起此事来了。他倒无所谓身上留不留疤,可不想宝如望见伤口便心酸难过,掉眼泪。

于是召了几个御医来,替他认真配了去疤之药。

今天该是换药的时候了。

尹玉钊也是累极,解掉身上那牡丹封的白袍扔在衣架上,只着中单,两条长腿踢了靴子,直接伏在厨娘的身上,闭着眼睛,等御医来为自己上药。

外面喧闹无比,他的心亦是无比烦躁。尹继业长剑挑穿孩子的一幕,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那孩子的哭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做了二十年的狗,他原本一直在等尹继业篡位,待尹继业谋篡到李氏江山之后,再觑机杀他,尹玉良那样的蠢货,仅凭武力摄人的夯货,一杀一个准。

到最后,他一个西海湖畔来的野孩子,将会登顶皇权。那将是多么辉煌的传奇,他二十年苦忍,为的就是那么一天。

可如今他快忍不下去了,便嘈杂的音乐不停灌耳涌入,他脑海中孩子的哭泣依旧挥之不去。

哪怕那孩子是尹玉良的种,他厌尹玉良到死,但正如同罗绮所说,无论他的父亲是谁,孩子生来是无罪的。

他想起老外公回回吃醉了酒发疯,吵着要将他丢给狼,同罗绮将他搂在怀里,一遍遍的哭与辩解:孩子是无罪的呀,他所有的罪过,便是托生在我肚子里。

那时候,他才不过三岁多,若没有个娘护着,他也早死了,臭了,混身长满蛆,像那些被随意丢弃的死孩子一样。

想起同罗绮,他的心便是一阵阵的刺痛。总有一天,他和宝如,要亲手杀掉尹继业和季明德,带到她的墓前,以慰她在天亡灵。

第197章 喧嚣

御医进来了净手上药。

药才抹上去便是透骨的痒痒的尹玉钊猛然睁开眼抓起手边剑鞘便砸了过去:“这他妈什么东西为何这般的痒?”

他身下的胖厨娘也睁开了眼睛。

床边没什么御医替他涂药的是季明德的小厮稻生。摇着手里的东西笑嘿嘿道:“生豁麻,洒在伤口上,保证痒死你。”

长剑慢慢顶上鬓角来人宝蓝面的蟒袍,白衽,白肤琥珀玉冠在这肮脏,喧嚣拂尘飞扬的旧屋子里干净爽利的坐着。

光影飞过他悬剑似的鼻锋空气中絮尘漫天飞扬他一双干净利落的锋眉下微深的双眼,随着尹玉钊的目光扫来略狭眸光如电,讥讽一笑。

季明德手持长剑两颊深深的酒窝:“舅子哥总不肯叫我们夫妻有安生日子过,我能怎么办?杀了你?”

尹玉钊不知稻生给自己涂的什么东西,结着痂的细肉丝丝作痒,又火又辣,钻心一般,痒急攻心,恨不能伸手去抓,偏偏鬓角叫季明德的长剑指着,他一动,季明德的剑便进一寸,穿肉而入。

稻生给他涂的东西,是生豁麻。在民间,有种私刑,就叫生豁麻打人。用这东西打人,虽不及藤条会伤人的筋骨,但因其有毒,受刑之后皮肤会立马变的红肿,抽过之处,红疹疱体满布,惨不忍睹。

非但形状丑陋,因其有剧毒,许多人挨打之后,痛痒难当,哀嚎惨叫犹如癞蛤蟆的呱呱叫声,先是嘶心裂肺的叫,遍身不停的抓挠。到最后,声音渐息,呼吸慢慢停止,一个活人,不伤筋不动骨,只凭表皮之伤,就那么死了。

尹玉钊痒痛难当,脑中嗡嗡直叫,闭上眼睛,汗自额间往外不停渗着:“你倒是杀来看看,你大爷我等着。”

季明德贼阴阴的笑,身子略前倾,眸中瞳仁竖成一线,宛如玩弄垂死之鼠的狸猫一般:“若觉得痒,剥了身上那层羊皮,露出你恶狗的本性来,就不痒了,敢不敢?”

在宝如面前假装着伪善,一点点骗取她的信任,骗她的心渐渐倾向他。季明德恨不能一把撕撸下这厮一身的皮,叫宝如看看,他有多么的黑心黑肺。

尹玉钊背上的细肉上,那一层层的结痂被突然横生的肿块顶破,鲜血遍布,痒及骨髓,痛穿五肺,他疯了一般爬起来,两手在背上狂抓,抓出一道道血痕来。

他身下那栗特妇人在他身上摸了一把,随即手指红肿高气,痒痛不止,伸着手便来撕季明德的脸:“那里来的恶人,你这般打我的孩子作甚?”

季明德使个眼色,稻生一把扯起胖厨娘就走。

恰就在这时候,楼梯上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这是宝如,她分明说过今天不来胡市,明天在家里接待尹玉钊的,可她竟来了。

要叫她看见自己这般欺负尹玉钊,可就完蛋了。

季明德踢开椅子,转身想跑,便见身后的尹玉钊狞笑着跳下床。他越过季明德,手中那把长剑出鞘,飞出。

厨娘嘴里还在吼骂:“杀千刀的,我的孩子有什么错,有什么错你们要这般待他?你这黑心的小子,快替他解了痒,否则我今日打烂你的脑袋。”

她脱了硬底木屐,照着稻生的脑袋便砸:“没娘教的小子,黑心肝的小子,还有你,穿蟒袍的,你给我过来,有种你就杀了老娘,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

年近二十七的尹玉钊,在她眼中也不过个孩子。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胖厨娘非但不肯出门,还挠花了稻生的脸,一只木屐砸了他满头的包,骂个喋喋不休。

宝如和苦豆儿两个连说带笑,已经到门上了。

季明德以为他是要杀稻生,伸手要去抓那柄长剑,但长剑飞过稻生,从厨娘的脖子上扎入,将正在破口大骂的厨娘剁在门板上。

血随即便涌,厨娘口舌大张,哽咽了几下,嗫嚅着:“我的儿,快跑……”

尹玉钊不疼了,也不痒了,多少年来,他替自己找到的,气味,乳味,都像同罗绮的那个女人,他的恶趣,也是他的解药,就那么叫他亲手杀死了。

可孩子总要断奶,他总要脱离那种低级恶趣。

眼睁睁看着宝如推门而入。

尹玉钊缓缓转身,将自己血淋淋的,新伤累着旧疮的背展给季明德,两条筋蟒缠结,疤痕满布的胳膊大肆张开,肌腱鼓挺,颤跃着。

稻生还想掩门,已经来不及了。

宝如推门而入,血肉模糊的尹玉钊,被钉在门上的厨娘,那把长剑还在嗡嗡作响。

而季明德和稻生,这两个惯常欺负人的土匪,就杵在屋子里,茫然的看着那被钉死在墙上的老厨娘。

宝如将苦豆和推了出去,自己也退了出来。

不过一眼,尹玉钊血肉模糊的背,宝如整个人都在发抖,下意识呕了两呕。若她来的再晚一点,她一母的哥哥,会不会变成胡安那样,叫季明德剥光皮肉,倒吊在这屋子里,等着人补他一刀,让他快点断气?

季明德是为了尹玉钊捅出卓玛来,才来欺负他的吧。

明明他都杀了同罗绮了,还不肯放过尹玉钊,他黑心黑肺,不知反省,大约连恶鬼轮回报应都不怕,才会这般肆无忌惮的,想要蹂躏谁就蹂躏谁,想要践踏谁就践踏谁吧。

季明德出来了,手中提着把剑,在她身边略停了停。

那股子挥散不去的血腥气,涌到两鬓,突突作响,宝如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扶上苦豆儿的肩,颤手指着楼梯道:“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宝如……”

楼道里三三两两的人,或驻步,或悄觑,皆在偷看宝如。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很难看,只怕就像个疯婆子一样,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宝如指着门道:“谁没点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季明德敢说自己一生之中累落光明,一丁点的苟且之私都没有?拿别人的弱点取乐,践踏他,凌辱他,尹玉钊便惹了你,那厨娘有什么错,你要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