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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240)+番外

宝如道:“为何?国公爷,人做恶,总得有个原因,你为何要对我们赵氏一族赶尽杀绝?”

尹继业头发花白,满身酒气,两目似鹰般盯着宝如:“没有为什么。弱者被人践踏,强者拥有一切,这便是人的宿命。你是弱者,但偏偏总是逃不开权力争斗,就别怪自己一再遭人践踏。”

宝如道:“正如您所说,我不过一个弱女子。若非你们追的太紧,那份血谕,我永远都不会拿出来。何苦非得要杀我们全家?”

尹继业笑宝如的不懂事:“傻孩子,依太后娘娘的意思,像你这种货色,就该被卖到青楼,叫千人踏,万人骑,狗屁的血谕,连你一起都将葬送。

是李代瑁枉开一面,要放你回秦州,让你慢慢儿的吐口,死的干净点儿。可太后怎么会愿意呢?她要谁死,天长日久,那个人就必须死。你是,你的族人也是。所以,你死的越惨,老夫越能讨得太后娘娘欢心。”

宝如道:“季明德不会放过你的。”

尹继业仰天长笑:“他倒是想,可惜老夫计高一筹。一个秦州小匪,屡次坏老夫的好事。明日我便将你高高挂在旗杆,他若不肯扔械投降,我更命人往你身上射箭,将你射成个箭篓子,看他从是不从。”

宝如轻嘘了口气:“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说的,就是国公爷您呢。”

就这样,隔着一座楼,季明德连着几日无休,寸步不离的盯着薛育义,却不知道自己最软的软肋,已经落到了尹继业手中。

有四个一看就是训练有素,身带功夫的婢子一眼不眨监视着宝如。

绳索捆扎的太紧,宝如要那婢子扶着,才能躺到床上去。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最重要的就是保存体力,保养好自己的身体。

宝如睡到半夜,外面的歌舞欢笑声不休,遂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好姐姐们,好歹解开绳子,让我解个溺,好不好?”

两个壮妇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大都督说了,赵姑娘心机之贼,天下无敌。要尿你就尿在裤子里,待事情完了,侍卫长会替你换裤子的。”

俩人再相视,又是一阵怪笑。

宝如于是又躺了回去,外面吵吵闹闹,她还叫人捆成个虾球一样,居然也睡着了。

这一天是十月初四,是皇帝出城,要去检阅回纥骑兵的日子。

李少源日奔夜赶,来牵制尹继业那二十万大军,季明德带着秦州土匪,要剿杀薛育义和尹继业这两条老狗和那五千精骑兵。

土匪是季明德的杀手锏,宝如便是尹继业的杀手锏,可以想象,大乱之中,他只要把宝如绑在旗杆上,季明德和李代瑁两父子,就只能等着束手就擒。

马车摇摇晃晃,宝如叫两个胖妇人简直要挤成肉饼。

她今天越发病秧秧的,蜡黄着一张脸,随时欲呕。一个妇人看不过眼,给宝如喂了两口干饼子。

宝如笑着说了声谢谢,就着那妇人的手啃了半块干饼,又喝了她几口水,转眼,车已经到校场外了。

四个妇人里面,就这个好说话一点。宝如两只小手作揖,悄声道:“求您了,趁下车的时候,让我解个手吧,怀孕的妇人尿多,我真要尿裤子了。”

那婆子看了眼另一个,恰好此时马车停了,已经到校场外了。她让另一个先下,自己转过身,道:“就地解了吧,一会儿我还得把你的手捆起来。”

宝如只得将就着在马车里挤了点尿出来,妇人解溺,味道自然不好,那婆子只得打起帘子散味儿。

趁此,宝如也打量了几眼外面的情形。

外面一望无际的白,宛蜒似条玉带,在高悬的明月下泛着冷光,这是结了冰的水。距长安不远,能有如此一片冰场的,宝如想起来了,这是结了冰的灞河,灞河畔有驻扎京兆禁军的校场,这是今天皇帝阅兵的地方。

尹继业确实命人把她带到校场来,是想牵制季明德了。她穿好裤子,便屈膝上前,乖乖的把两只手送给这胖妇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便天下再穷凶极恶的恶人,对待宝如这种人的时候,总会流下两滴属于鳄鱼的眼泪。

但尹继业的手下可没有这等好心。婆子勒肉三分,将宝如捆了个扎实。

皇帝要御驾亲临,检阅骑兵。此时月明星稀,回纥绮兵已经用罢早饭,正在擦拭兵器,整理着装。

季明德策马到灞河岸边,冬月间冰封的河面被一座大坝截停,唯独涧隙中往外排着水。

这座大坝,灌溉着长安周围一片又一片的农田和菜田,是坝,又是桥,横在灞河之上。

校场内火焰燃燃,兵甲之声不绝于耳,紧紧相邻的灞河却一派寂然。回头,高高的旗帜随风烈烈飞扬,他攥了攥手中佩剑,闭眼定了定神,转身策马回长安,去迎接天子仪驾了。

下马车的时候,宝如深吸了几口气,忽而一笑,头一次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居然颇有几分尴尬:“季棠,你知道你叫季棠吧。”她大声叫道:“棠棠,坐稳了,娘要飞啦!”

校场之外,是灞河沿畔。宝如小时候随祖父来过这地方。

宰相和大都督巡营,除了正门之外,还可以通过灞河上的大坝,直通主帅楼。赵相当年为宰时,经巡校场,就经常从这条大坝上走。

这也是尹玉钊想要的,他虽只字未透,但既是一母所生的兄妹,宝如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绑她给尹继业做投诚,想换取尹继业的信任,这样,尹继业在这乱局之中,就会给他调兵令,他有了调兵之令,才能反杀尹继业。

而她,则需要自己逃开尹继业的控制,回到他身边。

虽说太冒险,但可以破季明德如今的僵局,可以助他杀掉尹继业那个狗贼。

直到她一声大喊,押车的侍卫们冲了过来,四个妇人还在面面相觑。一夜乖的不能再乖的小妇人,大喊一声,沿着坝沿,屁股一座,小儿溜滑梯一般,就那么溜下去了。

第204章 兵符

一个妇人猛拍了自己一把叫道:“快快去把她给我捉上来。”

这坝沿可不好下它是个斜坝人的脚搭不住走但要想溜肯定会磨破屁股。再说成人于这种斜坡,总有一种无法掌控自己的惧怕之感。

踩到了坝沿上,格外的滑这些妇人才发现这竟是一片光滑无比的冰面。热手沾在上面,大冬天的就冻粘在上面了,费好大劲儿才能把手给掰下来。

手先揭掉一层皮再踩在冰上刺溜溜的滑如此滑下去,倒是个省便事儿。

但是一夜寒霜未经打磨过的冰上面挂着细细的寒霜与冰刺边往下滑衣服划烂了手也划破了疼的几个婆子与侍卫们大呼小叫,歪歪斜斜艰难无比的往下溜着。

宝如两只手是被反绑着的。

在她的手下面,有只铜盆原本是婆子们盛干粮的宝如半路借口要溺,两个胖妇不敢放她出去,就拿来给她解溺了。

下马车的时候,尿是宝如自己隔着窗子泼的。泼完之后,盆就在脚边放着,她又叫婆子给绑上了。

几个婆子虽凶,盯的倒不算紧,所以下车的时候,那只小铜盆就在宝如裙子里的双腿间夹着。此时她屁股下坐个小铜盆儿,双手就在铜盆里的屁股下面,身子往后仰着,从坝沿凝成半尺厚的冰面上划了下去。

铜盆与冰面磨擦,又快,又还护着她的双手与衣服,保护她不至于被半路突起的冰刺,冰溜子划伤,刺伤。

还是小的时候,有一年宝如跟着在外巡视农田的祖父来这校场,在校场和尹继业一起用饭。当时尹玉钊便在禁营做指挥使。

赵放与尹继业吃酒闲谈,让尹玉钊带着宝如出去逛逛。

当时亦是这般的严寒冬日,尹玉钊那一年当有十五了,带着宝如出了兵营,便到这处大坝上。那一年宝如五岁,仰头笑嬉嬉给他看自己半路在果园里摘到的一只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