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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265)+番外

可你得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能杀尹玉钊,也不能杀余飞。”

……

“你不能再杀人了。”

季明德虽还笑的温温,两只漩涡一般的酒窝疾剧颤动着,眉间浮起青意,他要这个样子,就是动了杀机。

宝如委实苦口婆心:“世间反对你的人是杀不完的,余飞也许为尹玉钊所利用,尹玉钊也是你的敌人,可你不能杀了他们。”

季明德忽而一声哂笑:“怎会,大舅哥是个好人,爱他娘,爱妹妹,也爱咱们的小季棠,我也很喜欢他,或者你不相信,我不但不会杀他,将来还要顿顿好酒好肉伺候着,让他给咱们季棠好好做舅舅。

至于余飞,比起坎儿,更加圆滑伶俐,多好的孩子,杀了多可惜?”

当然不能杀,待栽在我手里,季明德心说,将来入了宫总是要太监的,尹玉钊可以去刷恭桶,至于余飞,去扫马厩也很好,两条贱命,拿来做甚,总要叫他们活着知道悔,知道怕,想起我季明德,心中唯有胆寒两个字才行。

王八蛋,这辈子千防万防,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的盼着,这两个王八蛋差一点就要害他的季棠不能到世上,他又岂会放过他们。

一口吹熄了灯,季明德道:“睡吧,我陪着你。”

所以,无论吵的多厉害,团在一个被窝里,夫妻之间,手足相依,依旧是这大雪纷飞的夜里,静阑孤寂的世界上,唯一的两个人。

直到宝如沉沉睡着,季明德才悄悄起身,出了海棠馆。

大年初一的夜,正值三更,李少源哄了尹玉卿半天,听她叽叽呱呱了半天,托口要去盛禧堂看老太妃,才从风铃院跑出来。

他一袭白裘,下面红衣黯黯,提着盏灯,独自一人踏雪,恰就迎上独自推门而出的季明德,一袭短打,大冬天的,棉袄都未罩着一件。

两兄弟相互对视半晌,一前一后,自海棠馆后面的小径绕上去,大雪纷飞中,进了上东阁。

这地方久不生烟火,极冷。

李少源命炎光生炭盆,又温了一壶酒进来,烛台点上,俩人就在二楼阁楼的榻上吃起了酒。

其实他们俩兄弟无论去土蕃还是漠北,经常这般坐在一处吃酒。相貌相似,性子也有几分相似的两兄弟,算得上惺惺相惜了。

但一回府,李少源避着不怎么见季明德,季明德也不怎么见他。

默默吃了许久的酒,李少源道:“在武德殿,我瞧见你和皇上一起上楼了。”

季明德苦笑。

“少陵的性子,如今是越来越怪了。”李少源不知该如何形容,旋着一只秀致的手道:“幼时,他性子很乖的,我曾是他的武师,教他些防身功夫,他礼仪周到,三四岁的时候,教什么学什么,那时候不说父亲,便朝中文武大臣,无人不说此子是堪造之材。

可如今……”

如今的小皇帝,和当年没什么差别,但他已经十二了,也已经及冠了。仍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你说什么,他只会附和着好好好,对对对。

李代瑁十年经营,想要的是一个有创造力,有自己的主见,能于朝堂上和大臣据理力争的皇帝。而非一只周旋于各派之间,只盯着蝇头寸光的应声虫。

李少源曾经和父亲一样,一门心思寄希望于李少陵,希望他在长大之后,能是个纵横开合,胸有涛略的少年帝王。但现在,他也开始怀疑李少陵的能力了。

季明德拈着只盅子,僧坐,侧首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忽而道:“当年尹继业麾下那些将领们,如今还臣服于尹玉钊的,据打探,也不过安西和安北两府都护府。

外乱已稳,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该收拾尹玉钊那个王八蛋了。”

李少源应声,勾唇一笑,手中盅子停在悬挺的鼻尖下,睫毛微颤:“尹玉钊不过一个异姓臣子,除之并非难事。

不过,二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上?”

扬起头,一双秀目,李少源坦坦然然望着季明德。这不是试探,而是赤裸裸的问询。他看到季明德的野心,知道他在觊觎皇城里那只雕金龙椅。

当初,李少源曾经恨不能杀了季明德。但在战场上同进退是最好的相处,给了他了解这个哥哥的机会,他不得不承认,曾经的自己糟透了。

宝如入府的这半年多,所经历的种种变故,就像一把明镜,照着曾经他会有的生活。可以想象,就算赵放不倒,宝如顺利嫁给他,嫁进荣亲王府,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他温良贤淑的母亲,也许用不了几个月就会让宝如化为几块骨殖。平静下的暗涌,他和同他一样单纯的宝如,因为顾氏的野心和永世子,也许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季明德是一把劈开混沌的剑,他做事不讲规则,也没有道理可循。李少源虔心卑伏,跟在季明德身后,抛开曾经的短浅见识,诚心学习,从循规蹈矩的大理寺少卿,到可以率队出政,猎杀蛮夷的将领。

他渐渐抛开了束缚,而且觉得这种感觉特别好,他甚至觉得,自己前面那二十年都白活了。

自古,百姓求贤帝,但贤人是不能做皇帝的。

因为他们顾虑太多,真正的明君,都杀伐果断,不循常规,道义是教化世人的,但不该是帝王的行为准则。帝王必须得是头狼,因为他面对的,是更多的狼。

李代瑁不止一次的暗示他,李少陵非真命天子,他做为辅政大臣,会拼尽全力,让他去坐那把龙椅。

但李少源心中却不这么想,跟着季明德,他一直在见识自己到底有多糟糕,他一直在痛悔自己,从生下来就开始痛悔。

他和宝如的嫡母段氏,手把着手,把原本天真烂漫的一个少女,教成了一个木偶,就只为她能配得上荣亲王府的世子妃头衔,可事实上那不过一个笑话而已。

半生努力,在季明德这把烈焰面前,不过灰烬。从土蕃到漠北,不知道多少次,李少源想刻意战死沙场,想着就不必回长安,不必跟宝如朝夕相对,不必面对尹玉卿那个不得不担负起来的妻子,可季明德一次又一次把他救了回来。

他斟杯酒给季明德,勾唇一笑:“若二哥想上,三弟会拿这条命给你铺路。”其实并非给季明德铺路,他只是单纯的不想活下去,想死的壮烈一点而已。

季明德压下酒盏,淡淡道:“大雁还在天上飞,想他作甚?筹划筹划,杀尹玉钊吧。”

第225章 向善

正月初一日的早晨下了一夜的雪终于晴了。

宝如好容易从杨氏的唠叨声中逃出来听说昨夜季明德三更半夜跟李少源两个走了便从海棠馆的后门出来沿小径上了上东阁。

上东阁的山坡上雪被清扫的干干净净站在石几上望下长安城青砖卧雪,一片银妆,雪白妖娆在阳光下美的刺眼。

再往上两步,上东阁后面的竹林中也是厚厚一层白雪,青竹在雪中挺立分外惹眼。

宝如眼瞧着上东阁一点烟火气也无以为他们出门去了,准备下到盛禧堂去看一回老太妃往前两步便见李少源从上东阁院子里走了出来他身着一袭正红面的蟒袍眉清目秀笑盈盈望着院门上。

宝如随即止步。

倘若只有少源一个人,为了照顾尹玉卿的心情自然还是少见面的好。

很快季明德就出来了,与李少源肩比同高同样的瘦挺但走起路来下盘比李少源更扎实。显然,昨夜他果真宿在上东阁。

“那些文臣没什么好怕的,最重要的是咸阳大营,一直在尹玉钊统辖之下。如今少廷不在,在咱们杀尹玉钊的时候,必须得有个能震得住营的,带五千精骑往咸阳大营,确保咸阳大营不乱。”李少源边走边说。

季明德止步在山坡上,望着盛禧堂,闭眼许久,道:“届时,我镇营,你抓人,如何?”

漫天雪色,蟒袍上金线刺绣惹眼,李少源两道秀眉微挑:“尹玉钊可不好对付,为何你不上,而要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