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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269)+番外

芙蓉园中,曲江池上一尺厚的冰还未化,正是好做冰嬉的时候。

冰嬉分为很多种,有抢等、抢球,转龙射球,还有各类杂技滑冰,冰上蹴鞠等。是长安人冬日最喜欢的游戏。

李代瑁太古板,先帝大行之后,已有很多年,长安没有举行过规模盛大的冰嬉了。

如今再行冰嬉,长安城多少年未有过的热闹,满城闻之欢腾。

经御医诊过,老太妃是确定站不起来了。

老太太心态倒还平和,叫丫头们扶了起来,在临窗的炕床上坐着,看地上一群儿孙,少瑜一袭红色蟒袍,正在讲各项冰嬉都该由谁参加,讲到高兴处,眉飞色舞。

少源亦是一袭红衣,薄唇含笑,清清秀秀的眉眼含着浓浓的苦意,时不时看少瑜一眼,再看季明德一眼。

季明德是大哥,宝蓝色的袍面衬着肤白面俊,亦笑了深深的酒窝出来。老太妃心中长叹一声,暗道,高宗皇帝一生英明,仁义爱民,才能有这样一群子孙后代的吧。

李代瑁心里高兴,眉眼笑的温和,也是觉得孩子们跟着自己苦够了,勒令季明德两兄弟也去参加,力争要叫大家在十五这日好好乐上一乐。

待大家皆要退,老太妃却单独留下了明德。

黑糖姜茶在银樨木炭上缓缓的熬着,散着淡淡的木樨香气。

老太妃手中捧着只茶盏,呷了一口,道:“明德这会子心里想的,定然是明天芙蓉园的冰嬉,对不对,你和少源几个准备在芙蓉园动手,杀尹玉钊。”

季明德脸微变了变,本就无笑的脸上寒气顿腾:“祖母,孙儿觉得,您这以腿就是上天所给的警示,您觉得呢?”

老太妃叹了一息,道:“你还曾给霍广义说,多下些大黄,让我好好拉上几回肚子,好拉出心中邪气,是不是?”

季明德确实说过这话,可那是在义德堂说的,老太妃的耳朵按例伸不到那么长,能听到他在义德堂说的话。

老太妃深深一叹:“也许没人相信,可祖母做了个梦,梦里真真儿的,皆是后事,一步步印证,焦虑无比,便几番为难宝如,也皆是因为那个梦。”

季明德多活过一世,当然相信人会预见未来之事。他怎么觉得,老太妃像是另一种方式的重生,也预知了未来。

“您还梦到什么,能否说给我听?”

老太妃这才将自己当初那个梦,原封不动的讲给季明德听。

她道:“如今想来,祖母几番对宝如不利,确实是祖母的错。但那个梦一直萦绕我心头,时时出现,我亦是将它当成了上天给的警示。

少瑜回来的那夜,我又做了个梦,梦见元宵节当日,宝如见了一个僧人,然后与那僧人一同出府,我的少源和少瑜都去追宝如了。而你,我梦里始终没有你,我心中万分哀伤,因为你已经死了。

虽说明日有冰嬉,但在祖母梦里,冰嬉并没有如期举行。而你们的爹在朝堂上被人攻击,玄甲军与禁军侍卫在皇城外血战,最后两败俱伤,你爹和皇上也都没了。

长安城一片战火纷燃,你们兄弟四散流离,土蕃大军入侵,咱们李家天下,就那么湮于一夕之间了。”

第228章 赤炎

季明德重活一世上辈子是看着宝如生产的宝如生产的时候方衡接生完全没有老太妃说的这些事情。

僧人?宝如一个大肚腹人会与什么样的僧人出门然后从此再不回来?

玄甲军与禁军侍卫血战那证明尹玉钊已经反了,谋朝篡立,就在元宵节?上辈子不曾发生过这些事情。

那老太妃梦到的就是将来要发生的事,他的重生改变了事世的轨迹,比如李少瑜入土蕃尹继业的死这都是上辈子没有过的。

他道:“您可识得那僧人?”

老太妃摇头:“我只看到他的背影,高高瘦瘦。”

季明德下意识道:“怀屿?”怀屿是段氏的弟弟也是宝如认识的唯一僧人除此之外季明德不觉得她认识什么僧人。

怀屿自十月离开洛阳回秦州了僧人行踪不定,他肯定是带来什么让宝如不得不跟他走的消息才会让宝如跟他一起离开。

想到这里,他一双锋眉也微微皱到了一处。为何老太妃梦里的将来会比上辈子还要惨烈?

一个人独自生产听着都叫人觉得骨寒。窗外艳阳透窗而入,却照不亮季明德眉宇间的阴霾。老太妃眼巴巴的望着,他鬓角轻筋剧烈的蹦跃着,唇线紧抿,终是一言未发,转身离去。

回到海棠馆,季明德并不进屋。

宝如和李悠容并尹玉卿三个在一起用晚饭,姑嫂仨人叽叽喳喳,评品着方衡的人才相貌,瞧着格外舒心。

悠容刚跟方衡定了婚期,由李代瑁代皇帝直接赐婚,婚后,便让方衡把她带到蜀地去,跟方衡老娘几乎不会有接触,这算是最好的办法了。

宝如是个安静的听众,默默的吃着,小脸儿笑的圆乎乎,左看看尹玉卿,再右看看李悠容,听她们讨论起明儿去芙蓉园该穿的衣服。

季明德仍在苦苦思索,自己今夜会为何而死,谁来杀他?

野狐两条长腿跃了进来,一脸喜气,在季明德耳畔悄声道:“大哥,李少瑜今夜请羁縻武士在牡丹坊看大戏,咱们长安城也就牡丹坊能容两千看客,非但有戏,还有焰火,杂耍,戏法,英亲王府豪掷万金,购空长安酒肆,只为今夜两千人齐欢,着实热闹,他请您前去听戏,商议明天芙蓉园冰嬉的事情。”

季明德眼皮掀了掀,仿如当头棒喝,大概知道今夜会杀自己的人是谁,并自己今夜会死在何处了。

人的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老太妃目光短浅,一味耍些小伎俩,妄图已宝如之死,或者孩子的流产来改变几个孙子的命运。殊不知,宏观的局面不改变,她的三个孙子依旧会死,李氏王朝,也依旧会于一夕之间湮灭。

季明德笑了笑,吩咐野狐道:“今夜不行,不能去听戏,去找李少源,就说我一会儿得去见趟王爷,让他过一个时辰到上东阁,我在那儿等他。”

满朝上下,大家还在勾心斗角,各自攻伐,却不知外乱眼看即起,明日便是亡国之时。人算不如天算,步步谋局,到最后依旧要力挽狂澜。

目送李悠容和尹玉卿离开,宝如又转到书房沿窗的木炕上,打开窗子,在窗子里怔怔望着院子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回头,便见季明德在书案侧,手扶笔架站着,也不知看她看了多久,一脸阴沉,就那么看着她。

宝如噗嗤一笑:“老夫老妻,难道你还能从我身上看出花儿来不是?”

季明德随即一笑,酒窝深深。

“方衡要跟悠容去蜀地。”宝如道:“这下倒好,省了悠容和方家伯娘两个对上,这么说,方衡那小子还是顶聪明的。”

她随手自己开始整理方才抱乱的引枕,茶杯,低头絮叨着,忽而抬头,便见季明德笑凝在两只酒窝中,眼睛也不知在看什么,就那么呆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叫季明德一把捉住。

“宝如,这些日子你可曾见过尹玉钊?”

宝如挣开他的手,只给他个背影:“你们一个个儿的红着眼,狗一样恨不能咬死对方,我这么笨,叫你套个底朝天,若再见他一回,再叫他套个底朝天,不是火上浇油?”

她就这么个傻性子,两边都是狐狸,索性只认准季明德,妄图能熄掉一场搏杀。

季明德一把就将宝如拉了过来,胖乎乎的小妇人,这种体态没来由叫他觉得欢喜。宝如回眸一笑,睁开他,往卧室去了。

“大舅哥终于要动手了,他欺我欺到家门上了,怎么办?”从书房跟到卧室,季明德塌着两肩,歪着脑袋,学里打架输了之后,回家告状的孩子一样。

宝如抱着只引枕忽而回头,眉目温温凝视着季明德,身高八尺的男子,耷拉着脑袋,倒有些他干爹方升平装怂时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