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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299)+番外

大约也是急的过了,她这一磕头,两膝一软,竟就那么晕在了石板地上。不用说,哄孩子的哄孩子,扶人的扶人打扇子的打扇子,又是一通忙活。

风铃院正房,一只只柳条箱子层层叠摞,屋子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英王妃李氏正在训尹玉卿:“我这一时三刻的就得入宫,宝如还未回来,你得把你们府这一摊子家操持起来,别跟我说少源爱不爱你的话,也别跟我说和离不和离的,你是世子妃,是大魏朝的世子妃,是荣亲王府的世子妃,上了玉牒,是皇家的人,受奴婢们磕了多少的头,逢年过节受了光禄寺多少的封赏?

就为着这些,你也得把这俩场丧事给我顶过去再说。”

尹玉卿埋头整着只海云花金步摇上的流苏,默了半晌,扬起头直言:“三叔母有所不知,我的性子就是只炸了毛的猫,遇火即燃,在娘家都未理过家的,如今更不会,您要我去料理丧事,只怕王爷的尸体从这府中还未抬出去,府里就得先乱起来。”

掌理后院的掌事,董姑姑也在旁,听尹玉卿这般一说,心中也是暗暗称是,尹玉卿的性子,真是除了吃和显摆衣饰,无一不通。

“无论做生意还是做个居家妇人,其本质是一样的,你总得要出门,要操持,要拨算盘珠子看帐本子,晚上躺在床上,要筹划明日一家老小的开支。”进来的是宝如,长裙外罩着件青布褂子,一点脂粉未施,头发高绾,笑的脸儿圆圆的:“这府中由我料理便可,你跟着三叔母入宫,瞧瞧她是怎么做的,便怎么学,须知,这样的机会许多人打破头都争不到。”

这番话倒是把尹玉卿给说心动了,须知齐国府已经败了,只知道吃的母亲和哥哥,比她还蠢的妹妹,那么一家子人坐吃山空,她此时不拉下脸来学点东西,难道回到齐国府后,就继续跟着那么一群昏昏噩噩的家人一起坐吃等死?

尹玉卿将只步摇款款摆在妆台上,起身道:“承蒙三叔母看得起,既宝如都回来了,我跟您入宫吧。”

世间没有那条路是容易走的,当父亲丧去,丈夫和离,尹玉卿似乎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恰好前院送了新裁好的孝衫进来,尹玉卿与宝如,李悠悠,才从蜀地赶回来的李悠容四个齐齐换上孝衫,白衣素缟,是妯娌也是姐妹,一起相挽着手便出了风铃院。

第253章 杂事

新君当然是季明德。

他就站在东朝堂的丹墀之上手抚着只青铜貔貅兽服丧期间么白色明绸面的圆领袍子笑的温润无害酒窝深深仿如谦谦君子。

李少源少瑜,少廷和少永,兄弟四个一字排开就站在他身后。少瑜怀中还抱着穿品蓝色漳绒小马甲,下面是杏黄面的小裤子,也不过五个月大的孩子像模像样穿着双素素的黑绒面布鞋小大人一样。

这样一群少年郎,是李氏王朝的朝气蓬勃也是大魏江山的中兴之气。

“先帝去的仓急没有留下遗诏如今咱们得按照荣亲王去之前一力倡导的法子选出继位之君。诸臣工有什么意见皆可畅所欲言,他们兄弟三个并修齐皆在此诸位心仪于谁,尽可当面提出来咱们今日在此畅所欲言不分你我,不分君臣。”季明德娓娓而谈,说的就好像真的一样。

满朝文武所有的注意力,全在他那只手上,一拳打死过一个宰相的手,看起来秀致,修长,似乎只会握笔,就好像他笑的那般斯文,可翻脸不过瞬间,他想弄死谁,简单粗暴,没有二话。

小修齐在李少瑜怀中,手里一只拨琅鼓儿,笑裂出牙胎来。少瑜忽而捅了捅身边的少廷:“瞧瞧,他这颊上,仔细看有两个梨涡。”

少廷兴致勃勃转过身来,盯着看了许久。果真,三个月的小修齐从此长出了小梨涡儿。他们兄弟其实都到该有孩子的年纪了,所以对于修齐这个小宝贝儿格外的偏爱。

永世子拽了拽少廷的袖子,悄声道:“四哥,我能抱抱小侄子吗?”

少瑜随即一个白眼:“抱他作甚?臭小子而已,抱着有甚意思?等你十二岁的那天,哥哥带你开回荤,你就知道,抱着女人,才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事儿。”

抱孩子好还是抱女人好,少瑜其实觉得都好,但女人很容易抱到,花银子就行了。修齐却很难,杨氏就像只抱窝的老母鸡,连季明德两夫妻从她怀里都抢不到孩子,更何况李少瑜?

今天,借着上朝之机,少瑜一马当先抢到了小侄子,自从抢到手就不肯松手,这软软的,总在笑的小家伙激发了少瑜的爱子之情,他打算从此收收荒唐性子,上伯府提亲,把陈娟姑娘娶回英亲王府,也给自己生上这么十个八个小团子出来。

永世子比李少瑜要些脸面,况且还是小孩子,那里敢想女人。莫名有点臊,红着脸垂下了脑袋。

李少源也不说话,带着几个弟弟依次下了阶,双手齐眉,正揖礼而跪,有他起头,群臣自然山呼万岁,三叩九拜,跪伏于地。

季明德也不坐那龙椅,缓步在台阶上掏心掏肺,陈述自己想回秦州做个耕夫的愿望。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诸臣工打死也不肯同意季明德要回秦州的决议,满朝上下再无二心,一力簇拥这个土匪头子做了皇帝。

三个月后,大理寺。

一辆雕金鎏银,玄木辕边的马车得得而来。膀大腰圆的侍卫们两边扇形散开,车上下来个穿着月白面银丝暗花圆领袍子的少年,身后几个侍从,一人手中一只大食盒,大摇大摆便要进大理寺。

先帝大行不久,新君就在大理寺审人,大理寺戒备森严,自然不肯让他们入内。

李少瑜铜铃似的鼓眼一瞪,笑了个僖皮赖脸:“爷奉季都督之命,是来审逆臣贼子尹玉钊的,小哥行行好,放爷进去,行不行。”

守门的侍卫拿鼻子一嗅,笑道:“世子爷这又是烤鸭又是美酒的,要不,您放过尹玉钊,审小的一回,如何?”

三个月时间,李少瑜每天都要来一回,回回被拒之门外。忽而大理寺衙署中一声凄惨无比的哀嚎扬天直上,李少瑜叹了口气:“罢,看来老钊是不得活了,爷就坐在这儿吃酒,遥空敬他一盏,只当是给他送行吧。”

隔着一道高墙,几重院落,大理寺内,季明德穿一件松香色缎面袍子,一手抚着蹀躞带上的坠玉,站在狱署二楼的走廊上,冷眼望着前方。

少廷和少源俱是牙白面的袍子,一左一右,就站在他身后。

狱暑的二楼是整个儿相连的,六部九卿俱皆是年青官员,俱皆恭垂双手,将二楼走廊围了个水泄不通。

院内,青灰色的砖地上一片血肉模糊。正殿檐柱上绑着个年青男子,全裸,贲张的肌肉与满身浆紫色的鲜血形成鲜明的对比。刚从窖里打出来的,冰冷刺骨的水泼上去,血浆随着水往下滑着,流到青砖地上,流到叫铁琏拴着的狼狗脚边,七八条狼狗汪汪叫着,挣着狗琏往前冲着,竞相舔噬。

待两桶水泼上去,混身的血浆浅浅褪去,整具极尽男性阳刚之美,瘦削有力的身躯才展露它的原貌。二楼的官员群中起了轻微的噪动,光禄寺卿何积背手捅了捅太常寺卿阮昆腰间的玉带,道:“那玩艺儿还在呢,还是个男人,就不知道皇上一会儿还要不要卸他那玩意儿,尹侍卫好歹也是个真汉子,缺了那二两肉,就真得入宫做内侍了。”

阮昆道:“这得全看皇上的意思,他杀了荣亲王,理该当诛的,咱们也不好替他求情。”

舞弄权柄,率河中路军叛乱过的前禁军侍卫长尹玉钊身上淋的,并非自己的血,而是热猪血,猪血喷身,再叫恶狗舔噬。

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杀也不是刮,而是看着恶狠狠的狼狗冲上来,犬牙大张咬自己的大腿。便尹继业,也没有这样折磨过他。

男人没了鸟,还算什么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