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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52)+番外

他说着,放下盅子起身,将宝如压坐在自己方才坐的椅子上,提起脚边一支马灯,一路引过去,引燃东南角儿,照亮整间地库,季白果真在那地方。

季白嘴里被人塞了布条,捆成只粽子一样。季明德提起把匕首,从下至上,一刀刀将那五花大绑的绳子松开。接着撩起自己的前摆,轻轻叫了声:“父亲!”

相邻而坐,宝如侧眼看到方升平那耷拉着的眉毛挑了挑,眼中精光暗闪。李翰不过笑了笑,便别过了头。

季白咳了许久,啐了口痰出来:“呸,无人性的东西,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

第44章 圣谕

季白话未说完忽而一腿横扫拳头直逼季明德的眼睛。季明德也不躲亲爹的拳头都到鼻尖上了忽而出手一个反拧从手臂到整个人季白整个人被亲儿子像拧麻花一样反拧摔上他的金银架子,随着一砸,哐啷一声响那黄白之物被晃下来,在地上咕碌碌乱滚着。

季白挣扎着还想爬起来,抓起身边的银锭一枚枚照着季明德砸了过去。

一银锭又一银锭宝如都替季明德疼的慌,他似乎不疼也不在意走到季白身边看他挣扎着要爬起来照准鬓角就是一脚生生将季白又踢的退后了三步。

李翰是文人,大约没有见过这样打人的两手搭在椅背上轻叩,摇着头别过了脸。

方升平耷拉眉下两只利眼看徒弟打人看的格外有滋味还轻声问宝如:“怕不怕?”

宝如两手攥着椅背,强撑着自己不要溜下去。怕季明德那只脚怕的要死,只求这辈子不要惹恼他,不要叫他那只脚踹到自己头上,却也强装镇定:“明德无论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

方升平鼻子里哼了声笑,:“不错。你们妇道人家,一定谨记一点,男人无论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三从四德说来洋洋洒洒一大篇,但归纳出来就这一句话,明白否?”

当初绑赵宝松,勒索家财,将赵家祖宅底朝天翻个遍,大年初一夜把赵宝松绑在石头上往死里冻的土匪头子方升平,兜了个圈子,宝如还得叫他一声干爹。

她道:“干爹说的是,媳妇晓得。”

头一回见面,是宝如带着银子去赎赵宝松的时候。方升平当时踞在仙人崖,一张铺着虎皮褥子的石头椅子,翘腿歪在上头,冷冷看着她和黄氏两个数银子,扒身上的手饰凑银子。

那时大概季明德也在吧,可能是在暗处,她看不见的地方。所以她那伽蓝串子,项圈儿,连带当时从耳朵上摘下来的耳坠儿,他仍旧搜罗回来,还给了她。

季白走南闯北时,练了一身的功夫,南北兼融,虽被绑着吊了整整一天,但拼死而战,招招皆是死手。季明德是打幼儿的土匪出身,得方升平亲身传授,非但招招致人于死,还又毒又狠。

两人在整座地库里天上地下的打着,银锭乱飞,坐在当中的三个人,一言不发,就那么看着他们。

忽而季白一个踉跄,季明德一脚踢上他的后腰,空气中咔嚓一声,季白的腰先着地,整个人闷扑扑趴在地上,季明德的脚随后跟了过来,一脚踏在他的椎骨上,随着咔嚓嚓的断裂声,季白口吐鲜血,喘息如破锣:“季明德,老子是你爹!”

“可你杀了我大哥,须知是先有的亲爹杀儿子,才有的儿子杀亲爹。”季明德拖了只木盆子出来,匕首挑上季白的手腕,暖黄的灯下,裂唇一笑,笑的宝如毛骨悚然,他是真的要下手杀季白了。

那盆里有热水,季明德将季白的手压了进去,血弥漫开来,立刻染红了一盆水。

他道:“这是你当初杀我大哥的手段,热水活血,血管就不会凝结,在那关山道上,整整一个时辰,他混身的血才流干。你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若不说实话,立刻死!”

在宝如看来,季白也是够怂的。

他大概也发现这亲儿子对自己没有任何感情,动又动不了,头磕着地面道:“明德,王定疆当时说了,若明义不死,咱们全家都没活路。我是拿他一条命换了咱们大家的命,你之所以如今还能活着,也赖于我狠心杀了他。

一样是儿子,杀明义,我的心里岂能好受?爹往后也不争了,季家的财富,人脉,药材生意全是你的,你就放爹一条生路,像狗一样活着,行不行?”

季明德半屈膝,猫玩老鼠一般盯着自己的亲爹,又是一笑:“我记得大哥是甲午年五月动身往长安,给宫里奉御药的,大哥那一回入宫,究竟看见什么了,王定疆非杀他不可?”

元狩二年六月,先皇大行,同时幼帝李少陵即位。季明义恰是那个节骨眼儿上入的宫,给病重的皇帝贡药,他肯定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才会被王定疆不计后果灭口。

季白连连摇头:“明德,若我知道明义看见了什么,你觉得王定疆还会不会让我活着?”

李翰叹了口气,轻揉眉心:“可惜了明义那么好的孩子,季白你就是个畜牲!”

方升平仍是冷笑:“季白,你就死也不冤。王定疆不过一个阉货,你又何必替他遮掩?给明德说实话,王定疆我替你杀,明义的仇,我替他报。

咱们秦州土匪终归要东进,扬名立万的那一日,老子给你修间大地宫,叫你在阴间也能做回王爵,如何?”

季白仍是摇头,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被亲儿子生生折磨成了个瘫子。

他苦笑道:“我有家财万贯,好日子没过够,当初明义千里路上送来的信都烧了,他在宫里究竟看见什么,我一概不知。果真你们想为明义报仇,那就当面去问王定疆,看皇宫里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宝如从这几个人的话里推算,季明义应当是在甲午年的五月初八入宫贡药的。那夜不但季明义在宫里,她也在。

当时还是太子的李少陵才是个刚八岁的小孩子,那孩子大约福气太多,自幼不爱吃饭。那天,他不肯好好用晚饭,和当时还是皇后的白太后讨价还价,非得让宝如陪他玩上半夜,才肯吃十个肉丸子。

白太后治不得儿子,只得央求宝如留下来。

恰是那天夜里,先帝李代烨驾崩,李少陵继位。

那夜李少陵吃丸子吃吐了,还是宝如替他清换的衣服。那孩子顽皮,大半夜的和宝如两个在宫里玩躲猫猫,宝如没找到李少陵,却机缘巧合,撞见了一场帝王之崩。

至于其中的斧声烛影,以及先帝是如何死的,死前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还有谁在场,宝如躲在暗处,看的清清楚楚。

大概季明义也和她一样,无妄被牵扯,知道内情,所以才会被王定疆追着灭口。

当天夜里先帝还曾给过她一份血书圣谕,那份圣谕若是被公之于众,无论白太后还是幼帝李少陵,或者荣亲王李代瑁都会死。

她是个小女孩,居然躲过了宫里的重重盘察,没有被白太后怀疑。将那份血书圣谕拿出宫,交给了祖父赵放,赵放权衡利弊之后,为保江山大局不乱,选择了沉默,并没有公诸于朝。

人常言树欲动而风不止,恰是这个理儿。赵放想的是保江山不乱,白太后醒悟过来之后,却非得逼要那份圣旨,为此,不惜诛赵放的九族。

那份先帝血书的手谕,害的宝如家破人亡,也让她和赵宝松一直处在危险之中。土匪滤过一遍,王定疆搜过一遍,知府胡魁也细细搜了一回,到如今,大多数人都死心了。

唯独尹继业还不死心,拿个同罗姑娘作噱头,要从王定疆和白太后的手里把她给要过去,撬开她的嘴巴,拿出东西。

仿佛蛇蜕皮一般,一次又一次的,她熬过一轮又一轮的搜检,守口如瓶,将那东西藏在个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地方。

那是她的死令,也是她的生门,只要圣谕一出,她和赵宝松,小青苗都会像季明义一样,被灭口,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