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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299)

作者: Bucephalus 阅读记录

吕西安和玛丽·杜庞小姐以及小瓦朗坦同乘一辆敞篷的四轮马车,他抱着小亨利,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这孩子抱起来异常的轻,体重比起三四岁的孩子也重不了多少,而他现在已经五岁了。

四辆马车排成一列,驶上了大路,凉爽的风让大家都长出了一口气,但那孩子却开始轻声咳嗽起来,他像是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吕西安的怀里,脸色苍白,很老成地看着路边的风景,好像是在思考着四周的一切似的。这样可爱的样子原本会把遇到他的其他人都逗得笑起来,可看到孩子那恹恹的神色和不健康的肤色,大家对他的感觉就只剩下爱怜了。

“可怜的孩子,”玛丽·杜庞和维尔涅小姐在歌剧院里是对头,但看到这孩子的样子,她也被激起了母性,虽说她从未有过孩子,“他母亲觉得乡下的新鲜空气对他有好处,所以一定要带他过来,据说杜·瓦利埃还老大不乐意呢……对自己的骨肉竟然这样。”她冷哼了一声,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

“您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种话。”吕西安提醒道。

“大人们总这样说,但其实孩子们什么都知道。”玛丽·杜庞将扇子“啪”地一下收了起来,“我爸爸是个铁匠,拿他所有能搜刮到的钱去买酒,直到喝的自己拿不动锤子;我妈妈白天替人洗衣服,晚上就去做那类的生意,我爸爸对此乐见其成,只要我母亲每天能给他十个苏的钱去买烧酒。我那时候和这孩子差不多大,可我什么都知道,他们还在我面前装蒜呢……”她尖声笑了两声,吓得小瓦朗坦缩在自己的座位上,“我那时候在村里的小酒馆卖烟丝和火柴,这些事情我从酒客那里知道的一清二楚,可那又怎么样,日子还得过嘛。我们就这样一直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快五年,直到我父亲把自己喝死,没几个月我母亲也得了那种病,死的时候她全身都烂掉了……啊,瞧瞧,真是不光彩,我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

小瓦朗坦先生在自己的座椅上不安地扭动了几下,“您说的这些事情听上去可不怎么让人愉快。”

“不怎么让人愉快?”玛丽·杜庞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怎么,这就把您吓到啦,大律师?若是您觉得和我坐在一起有失身份,那就请您下车好啦。”

小瓦朗坦的脸涨的通红,他还想要说些什么,但玛丽·杜庞小姐完全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她从小包里掏出几颗糖果,剥开糖纸,喂给那孩子。

“这孩子从小就身体不好,”她垂下眼睛,“三岁那年他得了胸膜炎,整整发了五天的高烧,还说起了胡话……玛格丽特好几天没合眼,虽然我一直和她不对付,但看到她那副样子我还挺难受的……”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个孩子总是好的,至少不至于这样寂寞。”

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摘下手套,用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抚摸着孩子头顶那柔软的头发,“可怜的小宝贝,等您长大了,一定要对您的妈妈好啊!”

孩子抬起头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孩子。”她亲了亲孩子的脸蛋,“不管怎么说,有个孩子总是好的。”

这时候,前面的马车开始减速,很快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原来是前方路过一座小桥,桥面狭窄,仅能容纳一辆车通过,恰好对面来了一辆车,于是他们暂时停下,让对面的那辆车先过桥。

吕西安抱着孩子,有些不耐烦地看向桥对面,那是一辆敞篷的两轮马车,车上坐着一位乘客,似乎是个年轻的绅士,不知怎么的,那身形让吕西安产生了某种熟悉的感觉。

那辆车过了桥,车夫小心翼翼地让马慢跑,以免和吕西安他们这一列的马车发生剐蹭,吕西安乘坐的马车位于第三位,前面的一辆坐着杜·瓦利埃先生和维尔涅小姐,他看到杜·瓦利埃先生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对面车上的那位乘客脱帽致意,而那位乘客也摘下了帽子,刹那之间,吕西安发现自己正和德·拉罗舍尔伯爵四目相对。

德·拉罗舍尔伯爵眯起眼睛,他此刻看到的景象应当是吕西安和一个漂亮的女演员坐在一起,怀里还抱着一个和他神似的孩子,伯爵眯了眯眼睛,那平日里毫无感情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愕。吕西安浑身明显地抖动了一下,孩子好奇地抬起头看着他,他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下头,好像是在研究小亨利发旋的形状。

德·拉罗舍尔伯爵的马车驶过去了,吕西安的马车也重新向前行驶起来,这次偶遇虽说是片刻间的事情,可却显得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当马车终于驶上小桥时,吕西安看着桥下的清波,认真地开始思考一头跳进河里去的可能性,如果不是怀里还坐着一个小孩子,他或许真的会跳下去的。

“您的脸怎么一下子这么白啊。”玛丽·杜庞小姐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这路上有些颠簸,弄得我头晕罢了。”吕西安解释道。

小亨利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吕西安,这时他突然开口问道:“刚才那辆马车上的人,是您的哥哥吗?”

“算是吧。”吕西安苦笑了一声,他的确是这样称呼过德·拉罗舍尔伯爵的。

“那位是德·拉罗舍尔伯爵吧,外交部的国务秘书。”玛丽·杜庞小姐思考了片刻,也记起了对方的身份,“您为什么会觉得他是巴罗瓦先生的哥哥呀?”她笑着向小亨利问道。

“就是感觉像。”小亨利奶声奶气地说道。

“您觉得巴罗瓦先生像您的哥哥,德·拉罗舍尔伯爵又是您的哥哥,这样一下子您就有了两个哥哥了!”玛丽·杜庞小姐大笑起来,小瓦朗坦先生又一次被她的笑声吓到了,他看了看车里的其他人,显然并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但为了化解尴尬,还是用力把自己的嘴角朝上挤去。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要参观的那座教堂,教堂位于附近小镇的边上,它是中世纪的作品,在全盛时期算是本省数一数二的教堂,本地的信众还捐款修建了一座哥特式的钟塔。这座钟塔如今已经不存——大革命时期,当地的革命者在塔底放了一把火,于是如今这座有名的钟塔只剩下了几堆残砖碎瓦,上面长满了荆棘和灌木。但幸运的是,当地的农民大多还是虔诚的教徒,在大火把整座教堂吞噬之前,他们控制了火势,让古老的教堂本体保留了下来。

教堂里像地下室一般阴凉,小亨利一进教堂的大门,就又咳嗽起来,维尔涅小姐此时也顾不得杜·瓦利埃先生了,她把投机商丢在一边,把自己的儿子搂在怀里。

他们行走在高大的穹顶之下,杂乱的脚步声在大厅里回荡着,像是有人把一串珍珠项链弄断了,无数的珍珠正在铺地的石板上跳动着。

在教堂的祭坛前,他们驻足停留,欣赏这国王曾经做过礼拜的地方。在祭坛的中央摆着一个金十字架,上面镶嵌着已经褪色的宝石,根据本地人的说法,圣女贞德在动身去解奥尔良之围前,本地的主教用这个十字架赐福于她,让她大破了英国人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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