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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322)

作者: Bucephalus 阅读记录

将军的眼睛瞪的比金鱼还要圆,“发生了这种事情,您怎么觉得我还会有心情去看戏?”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我受伤了,您没看见吗?”

吕西安掏出手帕,在将军的头皮上用力擦了擦,将军不满地喊叫了一声。

“只是皮外伤罢了。”他把沾了血的手帕扔在地上,“如果您不满意的话,等我们进了剧院可以拿酒精来给您消消毒。”

“我说了我不想……”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吕西安彻底失去了耐心,他对将军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像老师教训学生似的,“1858年拿破仑三世在歌剧院门口也被意大利烧炭党人扔过炸弹,那次他吃到的炸弹总共三颗,比您还多了一颗呢!可他和皇后还是进场看完了演出。像您这样的人可以表现的让人可憎,但绝不能表现出软弱来,人民把您当作强人,您也就要表现出强人的样子!一个强人难道会因为被人划伤了头皮就掉头跑回家去吗?”

布朗热将军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的额角上有一道两厘米长的旧伤疤,如今那伤疤因为充血变得极为明显,在昏暗的环境里都显得十分清楚,他下巴上的肌肉紧紧绷着,显得很是冷淡,就像是一尊刚从地里挖掘出来的古罗马半身像一样严峻,“您是在质疑我的勇气吗?恕我直言,在我上战场打普鲁士人的时候,您还在母亲的怀里喝奶呢!”

吕西安微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上臂传来隐隐的酸痛感,似乎是刚才拖布朗热将军下车的时候拉伤了肌肉。他知道自己应当示弱了,于是尽力在脸上又挂上那副微笑的面具,试图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请原谅,阁下,我想刚才的事情给我们的神经都造成了不小的刺激,我们两个都有些过分紧张了。我绝没有质疑您的勇气的意思,我只是想要提醒您,在这个时候如果您能够从容不迫地进入剧院看戏,那么所有人都会为您的表现喝彩,连您的敌人在这种时候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对于一个政客来说,从一场失败的刺杀中逃脱,意味着他至少在之后的几个月里身上都带着圣光,这颗炸弹在布朗热将军的脑袋上划了一个口子,却能够给他赚来几万张同情票,这样的好事落在他头上,他应当划十字感谢上帝才对。

将军此刻也显得镇静一些了,他的腿还在痉挛,但是至少他不需要扶着路灯柱子才能站直了。他深吸了几口气,有些烦躁地把玩着手上的戒指,脸上挤出一个稀薄的微笑,比奸商出售的掺了水的葡萄酒还要淡,“我们这是怎么了,亲爱的朋友?我们不该吵架的……您说的对,我们两个都有点不太冷静,是不是?”

“我诚挚地希望在未来的多年岁月里,我们能够在闲暇时候共同回忆起今天的小误会,然后开怀大笑。”

“我毫不怀疑会如此。”将军点点头,“您说的没错,如果我今晚不出现在剧院里,克列蒙梭那类人的小报一定会在明天的报纸上胡乱编排,甚至管我叫懦夫。”他冷哼了一声,“应该有人往他们的报社里也扔一颗炸弹,看看那些记者和编辑们会不会被吓尿裤子!”

他整了整领子,迈步朝着剧院的入口走去,吕西安稍稍靠后,跟在将军后面,他注意到将军的步伐远比平时更轻,动作也有些僵硬,仿佛关节生了锈似的。

剧院的经理和一些文艺界的知名人士本来正在贵宾入口处等待布朗热将军的到来,但刚才炸弹一响,这群人立刻就作鸟兽散,因此当布朗热将军和吕西安真的到来时,他们不得不在空无一人的门厅里等了好几分钟,才等到那个面色苍白的经理来欢迎将军的到来。

当将军的脑袋出现在二楼包厢的那一刻,全场的目光都向他射来,过了大约十秒钟的时间,从底下的池座里传来些许鼓掌的声音,随即,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向布朗热将军鼓起掌来。在众人的目光下,将军愣了一愣,然后脸上立即变得容光焕发,他向观众们敬了一个军礼,又深深地鞠了一躬,几滴血再次从头皮里流到他的额头上,这一举动让他收获了更多的掌声和欢呼。在这一瞬间,他把这个小小的包厢转变成了舞台,完成了一场出色的表演,这场表演比起稍后真正的演出要吸引眼球的多,绝对值得今晚这几百法郎一张的门票钱。

在一片喧闹声中,开演的铃声响起了,舞台前的一排脚灯升了起来,灯光照在红色的幕布上,这幕布用大红色的厚丝绒制成,在灯光的照射下更显的富丽堂皇。在乐池里,乐师们对着乐谱架调整手里的乐器,笛子和号角不住地发出一些简单的音符,像是微微颤抖着的叹息。

乐队指挥从后台走进了大厅,他朝观众们聚了一躬,转身朝向乐队的方向,将指挥棒一挥,开始演奏起序曲来。然而此时台下的观众还在吵嚷着,按照如今的风尚,不少人这时候才陆续到场,因此包厢和大厅的门不断开闭,池座里的观众要给迟到者让路,因而需要不停的从椅子上站起又坐下来。有人在混暗的光线下被踩了脚,发出不满的嘘声。场子里一片混乱,观众们犹如黄昏时树上的一群乌鸦,不住地发出各种声音,几乎要把音乐声压过去。

幕布拉开了,这出《尤里乌斯·凯撒》的第一幕发生的地点,是埃及的亚历山大。舞台的背景是天蓝色的,上面挂着几朵浮云,而在云朵下方是用纸板搭成的亚历山大灯塔。公元前四十八年,凯撒在法撒卢战役当中击败了老对手庞培,赢得了罗马内战的胜利,庞培仓皇逃亡埃及,而凯撒也尾随而至,抵达了埃及的首都亚历山大港,这第一幕所描绘的,便是那时候的场面。

在合唱队的齐唱声中,扮演凯撒的男演员上场了,他穿着古罗马将军的盔甲,头上却插了一根不知道来自于哪种鸟类的尾羽,那根羽毛高高竖起,像是避雷针一样插在他的头盔上,全场欢呼了起来,不少人再一次将目光看向吕西安和布朗热将军的包厢,他们想必都注意到了那个男演员留着和布朗热将军类似的大胡子。

将军矜持地鼓了鼓掌,但他翘起的嘴角完全压不下去,显然对这种明里暗里的吹捧很是受用。吕西安有些想要发笑,布朗热将军从没有指挥过一场战役,他最惊人的功业也不过就是在报纸上或是议会里和其他人打打嘴仗罢了,这些趋炎附势之人将他比作拿破仑和凯撒,他不但不觉得讽刺,反倒是毫无自知之明地乐在其中,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个身披丝袍,脸上涂着胭脂的光头男子上台迎接凯撒,他的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木盒子。这个角色是埃及宫廷里的一个宦官,他奉托勒密十三世法老之命来迎接罗马执政官凯撒,并向他奉上一份礼物。凯撒和宦官一起唱了一段二重唱,而后宦官打开盒子,将盒子里的东西展示给观众们看——一个用木头做成的道具,上面用油彩画出五官来,这就是“庞培的脑袋”了。法老将敌人的脑袋送给凯撒,希望凯撒能够支持他对付自己的姐姐克里奥帕特拉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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