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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444)

作者: Bucephalus 阅读记录

而这一天交易所的情况也并没有好转,连续两天的下跌让更多的人陷入恐慌,他们似乎意识到了总清算的日子即将到来,那些不正当的企业和投机行为如同乱七八糟地生长在阴暗处的青霉,已经滋长到了难以忽视的程度。据说总理已经召见了吕西安可能的替代者,并要求现任的财政部长辞去职务——如今已经不是“要不要换人”的问题,而是“怎么换”和“如何换”的问题,而这些东西都详细地刊登在这天晚上的晚报上。

这一天的下午,吕西安的确收到了一封来自总理的便条,总理用彬彬有礼却坚决的语气要求他“立即考虑一下之前的提议”,并且要求他在一周以内予以答复——这也就意味着,总理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求他在一星期内辞职,否则就只能被不体面地解职了。

吕西安冷笑着将这张便条撕成碎片,扔进了壁炉里,他看着这些纸片逐渐卷成一团,然后变得焦黑。一周之后是下个星期四,到那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他自然会辞去职务,只不过是和内阁的其他成员一起,不过这对于他来说这是以退为进,对于其他人而言可就真是遭遇了政治生涯的滑铁卢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飘洒下来的小雨,看着街道上那些狼狈躲雨的路人,这时他心里突然酝酿起某种恶劣的趣味:他想要见一见自己手下的这些人,看看他们的反应——毕竟真正的忠诚只有在逆境当中才能看得出来。

夏尔·杜布瓦知道整件事情的内情,因此吕西安跳过了这位副手,他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名字:部里的常务秘书,自己的私人秘书,助手,政治顾问等等。写完这些名字以后,他将钢笔塞进抽屉,嘴角微微上扬,“一个一个来。”

一个半小时以后,当所有的会见结束以后,吕西安大失所望:每个人都表现的像是要上断头台一样,他们坐在他的对面,神经质地地用手帕擦着额头,把脸上的皮肤摩擦的通红。而当吕西安要求他们公开支持他时,每一个人都低下头不敢看他,就像是犹大在最后的晚餐上一样坐立不安。

他叫夏尔进来办公室,但当副手进来以后,他却并没有说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间巨大的办公室像是被某位女巫施了咒一般完全静止了。

“在政治上根本不存在忠诚,是吧?”终于,吕西安一脸冰冷地开口了。

“如果您是他们,您也会这么做的。”夏尔不置可否。

“我在想,如果他是我,他会怎么做?”吕西安抬起手指向红衣主教黎塞留的画像,“他受到孔奇尼元帅的提携进入宫廷,可当孔奇尼倒台以后,他又毫不犹豫地改换了门庭,成为路易十三国王的鹰犬;他对贵族严厉而残忍,把他们送上断头台时毫不犹豫;对普通民众也同样无情,将他们比作骡子,要他们忍辱负重。当他活着的时候,每个人都诅咒他;而当他死了之后,人人都说他是伟人。”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其实他说的一点也没错,不是吗?民众就是骡子,他们被人用鞭子抽了几十个世纪,以至于会崇拜任何一个愿意用鞭子抽他们屁股的人!”

“历史对于大人物总是仁慈的,”夏尔说,“如果您在乎的是后世对您的评价的话——只要您能赢,历史就会对您露出微笑。”

“而我一定能赢,”吕西安看着夏尔,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十分渴望对方能确认一下这句话,“我们一定能赢。”

“我们当然能。”夏尔走到吕西安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们为什么不能呢?”

第二天8月30日是星期五,这是本周的最后一个交易日,也是这个月的最后一个交易日。这一天里,交易所里的赌徒们比平常更显得焦虑,早在开市之前,交易大厅里就挤满了人,阳光从头顶上肮脏的玻璃天窗射进来,照亮了这些人黄瘦的脸庞,他们和金子打了太久的交道,于是现在他们的脸看上去也越来越像金币上的头像了。

在开市之前一刻钟的时候,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先生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不紧不慢地来到自己平时所站的地方,这个地方位于一扇拱形大门的柱子下方,他喜欢在这里斜靠着柱子,慵懒地打着哈欠。每当他出现在交易所时,他总是站在这里,如同一尊神像一般俯视着场子里的每个人,让他的职员和跟随他的投机者们只要抬头看一眼,就能够觉得安心。

社会上如今正在流传一种谣言,认为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先生正在通过秘密买进的方式维持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价。这是一种严厉的指控,但并没有证据能证明它的存在,因此这只能被当作是交易所里从不停歇的风言风语当中的一条,有人承认,同样也有人否认。多头自然对这样荒谬的说法嗤之以鼻,而空头则神神秘秘地互相咬着耳朵——说到底,人还是会相信自己本来就倾向的结论。

大量的投机者和小银行家围住了阿尔方斯,热情地给他捧场,试图握一握金融巨人的手,仿佛这样拉一下手就能给他们赐下一天的运气。而阿尔方斯也握了每个人的手,他握手时候的样子,就好像给每个人都许下了一个发财的诺言。他让所有人都感到光荣,感到满意,感到信心十足。例如杜·瓦利埃先生吧,这位投机商的信用因为两位女儿排场豪华的婚礼有所恢复,可这些天来又出现了新的危险,他的身家性命如今已经完全和巴拿马运河公司的命运连在一起,只要运河公司的股价稍一下跌,他便感到好像有人在拿刀子割他身上的肥肉一样。而阿尔方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就让他再次充满了信心,充满热情地迎接新一天的开盘。而更多的人则仅仅是站在远处,和阿尔方斯交换了一下目光,他们都是他的人,他们也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了赌桌上,这样的狂热症传播起来简直比中世纪的鼠疫传播的还要快。

下午一点了,电铃声在人头形成的巨浪上掠过,铃声的余音还未完全散去,一阵狮子般的吼声就已经在场内响起——这是罗斯柴尔德夫人用的一位经纪人,他要卖巴拿马运河公司,牌价则是六千四百法郎——比前一天的收盘价还要低了二十法郎。

一个经纪人立即提高了价格,“六千四百二十法郎,我要巴拿马!”

“六千四百三十我也要!”杜·瓦利埃先生大喊道,“照六千四百三十法郎给我把巴拿马送来吧!”

“送多少?”那位卖出的经纪人问道。

“五百股!”

两个人分别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一笔交易,交易所的牌价登记员记录下了这个价格——这就是巴拿马运河公司的开盘价,比前一天的收盘价上涨了十法郎。这个价格引发了不小的震动,那些预言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价会一泻千里的看空方被扇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牌价始终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新的签条和外地来的电报不停歇地涌入交易所,罗斯柴尔德夫人的党羽依旧在不断卖出所有的证券,而以杜·瓦利埃先生为首的多头则不停歇地买入。下午一点半钟,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票价格又下跌了十个法郎,如今是六千四百二十法郎一股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然而阿尔方斯却依旧气定神闲,没人分得清他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故弄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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