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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花事了(绚烂之花)(22)

我再度叹了口气,打断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两个要比赛?我们生活的世界完全都不一样,根本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来的人吧?而且即使比什么,也完全没什么意义吧?我擅长的是睡觉,逃课,打街机,你要跟我比这些么?一点悬念都没有,你赢不了我,反过来说,比其它的话,我也必输无疑,何必呢?”

她静了半晌,手缓缓的垂下去,声音也跟着低下去。“是呢,我也知道,这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我即便是什么都能赢你,在那方面,都已经输了。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啊。为什么,为什么晓迟他会喜欢你?我跟他青梅竹马的长大,我为了他而变得优秀,我比喜欢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喜欢他,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喜欢上你?这样子一无是处的你……”

她抬起眼来,看着我,一双眼里雾气氤氲,终于凝成晶莹剔透的一滴,打湿了睫毛,然后顺着她白晳的脸,轻轻滑落,掉在桌面上的白瓷盘里,细微而清脆的一声。

我想我心底的某处,也跟着轻轻的裂开了。

碎片飞溅。

痛得发不出声音。

而且,我想,我并没有出声的必要。

我能说什么?现在最没有立场说话的那个人,就是我。

“七七她不是一无是处的。”有只手轻轻的搭在我的肩上,不用回头,我都知道那是谁。

那种温暖的感觉,除了沈渡,不会有第二个人有。

沈渡站在我身后,神色是少有的认真。

“我不知道在你的世界里是用什么来衡量一个人的,但是在我们的世界里,她无疑比你更可爱。她至少不会在她完全不了解的一个人的时候就说人家一无是处。”

叶薰衣怔住,静静的看了我一会,然后跌坐下去,伏在桌上,放声大哭。

我依然说不出话来,只伸手握住沈渡的手,紧紧的,紧紧的。

沈渡轻轻拍拍我的手,裂开嘴笑了笑,“放轻松,九号桌那边好像在叫人,你过去吧。”

“嗯,”我点点头,走过去。

听到沈渡在我背后向叶薰衣说,“你真的是喝醉了,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帮九号桌的客人续咖啡的时候,我看到沈渡和叶薰衣一前一后的出了门,消失在拐角处。不由就叹了口气。

沈渡,沈渡,又是沈渡。

每次都是他跑来帮我解围,这样的人情,我要怎么样才能还得了?

沈渡到我们下班的时候,还没有回来,于是我和小楼决定不等他,自己先回去。

小楼走出六月雪之后,转过去看了一眼,“说起来,我刚刚还真是担心呢。”

“嗯?”我活动了一下手脚,打了大大一个呵欠,然后才问,“担心什么?”

小楼笑,“我还以为她会端起那杯酒,从你头上淋下去。”

“呃。”我翻了个白眼,“小楼你真恶毒。”

小楼将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可是当时她的表情就是那样的么。”

我叹了口气,望向天空。天已黑了,有零散几颗星星在大楼的间隙里闪动。“大概吧,或者她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坏的人。”

“咦?”小楼往前面窜了一步,跳到我面前,一面往后退着前进,一面偏起头来看着我的眼,“她当众打你一耳光,又企图要教你难堪出丑,你居然会帮她说话?你真的是我认识的花七么?”

我笑。“兴许不是,兴许我被外星人附体了。”

“外星人有附体这种说法吗?科幻电影里都是说寄生啊。”

“那么,便不是外星人,是妖魔鬼怪。”我挤眉弄眼,做张牙舞爪状。

小楼并没有被逗笑,静静的看着我,脚下也缓下来,“还是说,我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你?”

我也停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说起来,谁又敢说,他真正认识另一个人?

我认识几年的沈渡,我认识十几年的小楼,甚至我自出生便认识的老爸,我所知道的,也不过就是他们平时的习惯而已,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还不是一样完全没办法揣摩?还不是到了特定的时候便会变得像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样子说起来,明明白白将自己的两个极端面都表现出来的易寒还要显得可爱一点。

“七七。”

小楼叫了一声,我回过神来,笑了笑。

小楼也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七七你什么时候,才不会将所有的话都闷在心里?你这样子,我这做朋友的,会觉得很乏力啊。你不说的话,明明知道你很为难,明明知道你很难受,我都伸不出手……”

我听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咔”的一声断掉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小楼渐渐走远的背影,淡淡微笑,“说得没错,你或者,从来就没有认识过我。”

小楼的身影顿了一顿,缓缓转过来看着我,迟疑的,试探性的叫了一声,“七七?”

我继续微笑,“否则你怎么会这么有优越感的跟我说话?你难道不知道,我最忌讳的两个字就是施舍?”

小楼怔住了,皱起眉来,“七七,你知道我不是那种意思。”

我深吸了口气,勉强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淡淡道:“或者吧,抱歉,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小楼看定我,看了很久,终于什么话也没有再说,转身就走掉了。

我靠到路边的法国梧桐上面,似乎全身的力气都已用尽。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以来,我真的像是变了另一个人,敏感而脆弱。

神经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轻轻一触,便断了。

回家的时候,依然看到老爸坐在他的老摇椅上看报纸。

我把包甩在沙发上,拿了睡衣,跑去洗澡。水开到最大,冰冷的从头顶冲下来。这样子或者便能够冷静一些了吧。

我这样想着,闭上眼,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眶溢出来,跟从头项流下的水混在一起,流到脚下时,已经变得同样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老爸在外面敲门。“七七,电话。”

我应了声,飞快的擦干了身子,套上睡衣开门出来。

老爸已坐回他的摇椅,电话的话筒被拿起来,放在一边。我走过去,拿起来放在耳边,“喂?”

“七七。”是沈渡的声音,稍有一点急切,“你和小楼吵架了?”

我捏着话筒,并不回话。

于是那边也静下来,过了一会才轻轻的问,“你没事吧?”

我依然不说话。

我根本就不知道要说什么。

和小楼吵架什么的,其实根本是我在无理取闹吧?但是,心里却总有一种力量让我开不了口认错。

所以,我无话可说。

沈渡的声音大起来,“喂,不出声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要我现在过来?你这家伙可不可以不要再乱给人家添麻烦?”

“抱歉,我要睡了,再见。”我轻轻的说完,然后很快的挂掉电话。

转过来时,发现老爸正在盯着我。于是很心虚的垂下头,往自己房间走去。

“跟谁吵架了?小楼还是沈渡?”

我怔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发问的老爸。轻轻咬了自己的唇,并不说话。

“吵架的滋味怎么样?”

“很难受。”我索性转过身来,面对他,诚实的说出自己的感觉。

老爸伸出手来,轻轻拍拍我的肩,“那么去道歉吧。”

我再次咬紧自己的唇,“为什么是我去?”

“吓?”老爸显出很吃惊的样子来,“如果不是你的错的话,你会摆这种表情出来给我看?一定早就骂开了吧,什么小楼这家伙真卑鄙,或者沈渡这小子真不仗义什么的。”

“呃,”我噎了一下,声音低下去,“只道歉就可以了么?”

“如果你得罪的是我的话,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一定要每天念三百次‘我错了’,再包干一个月的家务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