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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花事了(绚烂之花)(31)

“就到这里。”他说,眼睛依然是沉甸甸的黑色,“我不想你送我走,你给我背过身去。”

我咬紧了牙,身体却乖乖地依着他的意思,转了过去。

“你那样子看着我,我怎么可能走得了?”

他最后一句话传过来的时候,我看到自己的眼泪滑下来,掉在帆布的鞋面上,缓缓浸进去,渗成颜色较深的一团。我想我明白叶薰衣昨天晚上的眼神代表了什么。车站的广播在一遍又一遍地喊,开往a城方向去的k193次列车很快就要开车了,请买好车票的旅客到第四候车室检票进站上车。于是我的泪愈加泛滥。现在已不是我舍不舍得的问题。是沈渡他,不要我了。洁白的纸巾递过来,我抬起眼,看到白晓迟眉目如画的脸。

我深吸了口气,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着我,温柔地微笑,“我今天上午一直都跟在你们后面。”

“吓!”我眨了眨眼,“我怎么都不知道?”

“因为你们都太专注了,七七你只注意你要见的那个人,而沈渡只注意你。”他在我身边坐下来,“我很嫉妒。他认识你比我早,他知道你要什么,他知道他应该为你做什么,而我只能跟在你们后面,一句话都插不上。”

我偏过脸去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叶薰衣来,那个和沈渡离开时有着一样眼神的女孩子。我轻轻叹息,问:“叶薰衣呢?”

“回去了。”他说,语气平淡。

“唔,你没留她么?”

“没有。”

“真无情。”

白晓迟看着我,笑了笑,“我若对她太过温柔的话,对我们两个来说,岂不是太残忍?”

我垂下头,“可是,她那样喜欢你……”

“是呢,他那样喜欢你。”白晓迟伸过手来,握住我的,“可是我还是舍不得放手。”

我怔了怔。白晓迟看定我,很认真地说:“或者沈渡说得没错,这种事情是不存在输赢的,如果你真正选择的人不是我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在那之前,叫我不战而逃地退出,我做不到。”

我看着他,半晌无言。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笑了笑,“我是不是很自私?”

我摇头,“不是,你很勇敢。”

至少比我勇敢。我也笑了笑,转过头去,看着候车室外面的晴空万里。“白晓迟,我们去玩吧?”

他怔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微笑,“去哪里?”

“难得来一趟晴川,我们去看海吧?”白晓迟牵着我的手,从候车室里走出去,“好的,我们去看海。”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紧紧的。我没有他那么勇敢,所以,我能抓紧的也只有在晴川的这些时光。既然必须走向早已决定的结局,那么这一点点的幸福,请让我抓紧。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海。我趴在车窗上,睁大了眼。虽然还没有到,但周围已看不到多少高楼大厦,放眼望去,便是一片柔和舒适的蓝色。海水无边无际的蔚蓝连着天空无边无际的蔚蓝,那样澄净,那样透明,天空的云彩轻轻滑过,留下如烟似絮的痕迹。我看呆了,看得出了神,一直到白晓迟啦我下车,都张着嘴合不拢。这片海滩上的人并不多,稀稀疏疏撑着几把大阳伞,那边的海浪里又几个间或浮上来的游泳的人影,远一点的礁石上,坐着几个海钓的人,而更远的地方,又海鸟的影子忽地飞起,直冲到大海和蓝天的交界处。

向前走了几步,脚下便已是软软的细沙,我很新奇地跑了几步,又跳了几步,然后蹲下来,掬起一捧沙,看它们从我的指缝里滑落下去,剩下一些细碎得几乎要分不清的颗粒黏在我手上,在阳光下折射着淡金色的光芒。我跑到白晓迟身边,将手伸出来给他看,“你看你看,我的手镀上金了。”白晓迟笑出声来,“七七你好象小孩子一样。”

“可是真的很有趣呀,和学校田径场的沙坑完全不一样嘛。”我笑着,张开双臂向着大海跑过去。白晓迟跟上来,一面叫着我的名字:“七七,不要跑太快呀。”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脚已接触到缓缓涌上来的海水,风迎面吹来,空气里是海边特有的咸咸的潮味。我索性脱了鞋袜,卷起裤脚,试探性地走到海水里。海水随着风一起一伏,轻轻地拍着我的脚踝,脚下的细沙从趾缝里缓缓地挤上来。一切的感觉都是那样的新鲜和舒适。

我在水里又跑了几步,踩出很响的水声,浪花四下里溅开来,跟在我身边的白晓迟抬起手来挡,一面皱着眉叫,“七七,你的衣服都溅湿了。”

“有什么关系。”我笑着,跑开去,“白晓迟,我们来赛跑,输的人请晚饭。”

“想请我吃饭你可以直说呀。”白晓迟怔了一下,然后就追上来。我想我很久没有这样跑过了,开心地,放松地,无忧无虑得就像个小孩。他应该也是,老远都能听到我们开怀的笑声。在我要跑向那边的礁石时,白晓迟一把拉过我,“七七。”

他像是在匆忙中用了很大的力气,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整个人栽在他怀里。我站稳了身子,揉着撞痛的右肩,皱眉,“不用这么大力气吧?”

白晓迟稍稍低下头,拖着我就往另一个方向走,“我们不要去那边了吧。”

“为什——”我一面问,一面向那边看去,那个“么”硬生生咽了下去。那边礁石的阴影里面,又一对情侣,正在忘我地拥吻。

我稍稍红了脸,跟着白晓迟往回走,他却偏偏又停了一下,“还有,七七,你最好上岸去先把衣服晒干吧。”

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全身都几乎要湿透了,裤子是牛仔裤倒还没什么,上身穿的是件白色t恤,被打湿之后整个贴在身体上,连内衣的轮廓也清晰可见。我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甩开白晓迟的手,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是并没有找到,这样的沙滩上并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屏障的。不过,既然是海边的沙滩,人家穿比基尼走来走去都可以啦,我这样也不算什么吧。这样说服着自己,我吸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上岸,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一张脸红得发烫。白晓迟跟过来,在我面前蹲下来,“那边好象有家商店,要不要干脆去买件衣服来换上?”

我看向他手指的方向。那边似乎是有家小店,挂着一些泳圈之类的东西,我皱起眉,“那里回有衣服卖么?”

“有啊。”白晓迟点头,贼贼地笑,“有比基尼泳装呀。”

这家伙分明是在取笑我。我咬着牙,捶了他一拳,别开一张大概已经比番茄还要红的脸,不敢再看他。而他则笑翻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呀,七七,你还真是可爱。”

我决定不再理他,坐在沙滩上,抱着自己的膝盖,看向大海的那一端。太阳已有些偏西了,云彩的颜色也渐渐丰富了起来,海面上更是被映出一片又一片、一层又一层粼粼的金光。原来大海真的是如此美丽。我轻轻叹息,随着从身边拂过的风,哼起记忆里断断续续的旋律。那是妈妈在哄幼小的我睡觉时经常哼唱的曲子。

“很好听呢,”白晓迟不知几时已坐到我身侧,听到我哼唱,轻轻地问了句,“这是什么曲子?”

“恩?”我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回大海,“我不知道,小时侯我妈妈哄我睡觉的时候常常唱的,但是我只记得这么多,而且完全不记得歌词了。”

“是么?”他静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问,“今天沈渡带你去见的那个人是……”

“我的妈妈。”我接上去,笑,“是不是很温柔?”

“恩。”他笑了笑,然后倒在沙滩上,“真的是很温柔的妈妈呢,我小的时候给我妈看100分的考卷,她连笑都不会对我笑,更别提为我唱歌,为我打气了。她只会一味要求我做得更好一点,但是我拿第一也好,钢琴过级也好,只略一点头就过去了,我有时候甚至在想,我要是变坏的话,她脸上的表情会不会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