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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归(1)

《胡不归》作者:白日梦0号

文案

一个流放戍边的少爷,一个忠心不二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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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罗世瑛,关山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四季轮转,冬去春来,哀牢关虽是边塞苦寒之地,亦挡不住春日暖阳,那南面的杨柳风再是姗姗来迟,终是吹彻关塞南北。不几日功夫,地气便暖和上来,积雪尽化了,麦苗并着野菜野草争先窜起个来,目之所及,一片葱绿。

关山背着个柳条筐,一大早便往山里钻,觅了半日,捡了半筐山菌不说,还得了两只松鸡,不由得喜上眉梢,将鸡捆了栓在筐上,一面哼着小曲出了林子,一面随手捡那鲜嫩的野葱野菜拔了,盘算着晚上饭食。

这林子距边城尚有十数里路,此际已将晌午,关山忙活半日,早已饥肠辘辘,幸而将早上烙的饼子揣了两张在身上,此时拿出来,到那路边茶棚要了碗热汤,吃过后歇得片时,便往家赶。

哀牢关乃军机重镇,又下辖着周边几处榷场马场,平日里少不得来往官差并商贾行人,因此官道修得甚是平整,只是眼下才出冬,尚未到榷场交易之时,故而路上甚是清净。

关山身强体健,那一筐子物事又不沉重,甩开一双长腿,顿饭功夫便行出数里。正走着,忽听身后哒哒马蹄并车轮辘辘,连着车夫呼喝声由远及近,不由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不大一辆油青马车从南面疾驰过来,车辕上除了车夫,便是个头戴六合帽,着一袭靛青罗衣,管家打扮的男子,远远地便摇手招呼,“前面那汉子且等等,敢问往峪口镇还有几里路程?”

那峪口镇便在边关以南五六里,正是军屯所在,边塞军士家眷多在此处,乃是这边塞上难得一个热闹地界,关山亦是安家在此,哪能不晓得,正要答话,那车驾已是驰到近前,这一下看得仔细,只见问话那男子生的驴似一张长脸,唇上两撇鼠尾须,八字眉下一双精光小眼,这等形容,便是隔了六七年,关山亦是错认不了的,当下脸色一沉,再不答话,只冷冷撇来一眼。

那管家既穿得起罗衣,自是高门大户出来的,等闲不将那平头百姓放在眼里,见关山这般粗麻短打狼皮帽的猎户装扮,只当他是不曾见过世面的穷汉,又问一句,“往峪口镇还得几里路,你可晓得?与我们带一带路,赏你十个大钱,如何?”

关山微觉奇怪,这位罗家二总管往日里也是见过自己的,如何几年不见倒不认得了,却也不去说破,反是问道:“路我倒是认得,只是你等去那里作甚?可有路引?此等边塞重镇,若是没个正经由头,把守的军士放不得你等进去,我这领路的亦要受罚。”

罗平道:“我乃京城礼部侍郎罗府上管家,往边关接我家大少爷回府的,路引自是齐备,不消你操心,只把我们带过去便是。”

关山不动声色,问:“你说的罗家大少爷可是七年前被流放边关的罗状元吗?”

罗平面上一喜,“你识得我家大少爷?可知我家大少爷家住何处?快快领了我去。”

关山身不摇脚不动,仍只是问:“我听说罗状元早被除宗逐出家门了,这许多年也不见家中来信来人,想是要终老在此了,怎的如今倒要接他回去了?”

罗平再想不到一个乡野村夫竟一口道破罗家旧事,不禁眉头一皱,这才正眼打量起关山来,越看越是眼熟,过得片时,终于认出人来,失声叫道,“你……你是关山。”

倒也不怪他眼拙,实是当年关山不过将将十八的少年人,身量尚且不足,如今却已是猿臂蜂腰身长八尺的健硕汉子,兼且边关苦寒,面色早不复当年白净,乃是晒透了日头的熟铜般,唯有眉眼依稀如旧,浓似墨染,抽不冷子扫过来,眼中寒光便如开了刃的刀子,明晃晃好似直扎过来,叫人心中一悸。

关山见他认出自己,便也不再兜圈子,上前一步,左手一伸,薅住罗平衣领一把将人扥下车来,冷声道:“当年既开祠堂逐了大少爷出家门,便已言明恩断义绝,如何今日又来接人?你且与我说个明白。敢有一句虚言,我便在此打杀了你。左右这官道无人,我剁了你尸首往林子一扔,自有野狼叼了去,再寻不到我头上。”

那车夫已是吓得呆了,叫关山眼风一扫方醒过神来,跳下车要跑,关山眼疾手快,右手已自腰间抽出匕首甩了出去,咄的一声钉在那车夫跟前,厉喝一声,“再敢动便废了你腿。”

车夫腿一软跪倒在地,一叠声求饶道:“大爷饶命,不关小的事,小的不过京城和记车马行的,受这位老爷雇方才跑这一遭,实不知你们何等恩怨。大爷千万饶命啊。”说罢磕头不止。

关山懒得理他,只冷笑盯着罗平。

那罗平晓得关山身手厉害,且性子狠厉,自来只大少爷罗世瑛一人降服得住,如何敢同他耍横,哆哆嗦嗦道:“齐王……齐王意图谋反,逼宫时坏了事,已被鸩酒赐死了,先帝遗诏立惠王为储,如今惠王登基,大赦天下,大少爷亦在赦免之列。老爷晓得大少爷当年冤枉,只是为着一家老小,不得不逐了大少爷出宗,如今没了那齐王虎视眈眈,老爷心疼大少爷这些年流放在外,便叫我过来接了大少爷回家去。”

先帝并无嫡子,膝下一干成年皇子面上兄友弟恭,背地里无不斗得乌眼鸡般。那齐王乃宠妃秦氏所出,最得先帝青眼。惠王圣眷平平,奈何母族势大,兼且精明强干,两人不由斗了个旗鼓相当。七年前,惠王遭人构陷,一纸尽是怨望之语的手书呈到圣前,字迹同惠王亲手所书一般无二,先帝龙颜大怒,眼见惠王一系将遭灭顶之灾,却是才被擢为中书舍人的新科状元罗世瑛察觉出字迹上蹊跷之处,直言上谏,力挽狂澜。惠王因此得救,罗世瑛却是大大得罪了齐王,前后不过一年,便被齐王一脉诬了个私泄禁中语的罪名下了刑狱。

彼时齐王势盛,满京权贵只当齐王储位在望,哪个敢去触他逆鳞,自是无人肯为罗世瑛出头喊冤。那罗侍郎身为人父,本该设法营救,奈何府上夫人王氏却是续弦,自来看罗世瑛这元嫡之子不顺眼,枕头风一吹,只道是为着保住阖家上下,挑唆得罗侍郎开祠堂逐了嫡长子出宗,向齐王大大卖了个好。末了,还是罗世瑛座师翰林掌院程文馨疏通了刑部,判了个流放戍边,方才将人弄出牢来。只是到底晚了些,因在刑狱中遭了毒手,罗世瑛一条右腿却是落了伤残。便是这般艰难之际,那罗侍郎也不见丝毫怜惜,连门都不曾叫罗世瑛进,只叫人取了些衣物银两,打发长子往边关去。

当日种种,关山俱看在眼中,晓得罗家上下除了罗世瑛尽是些凉薄之辈,再不肯信罗平这些言语,哂笑道:“你拿这话骗谁?那一个个贼心烂肺的东西,巴不得大少爷死在外头,好叫这府里都归了姓王的那婆娘生出的几个下贱货。你家老爷亦是个没心肝的,想当年,大少爷中了状元光宗耀祖时他一口一个‘我儿’,待得大少爷下狱,他便成了个缩头王八,翻脸无情。如今大少爷腿也残了,碍着律令,便是遇赦,回了京也再做不得官。你家主子再不肯为了个残废儿子大费周折,必是因着甚么好处,方才巴巴地来这边塞寻人。你实话说了便罢,若是不说……”

他这般连讥带嘲,将罗府上下面子扒个干净,罗二管家听在耳中,一张脸皮火辣辣烧得慌,奈何此番差遣关系着府中上下一干主仆性命,只得赔笑道:“老爷确是悔了,不该听夫人挑唆……”

关山不耐烦听他满口胡诌,醋钵大的拳头一下捣在他脸上,那鼻梁眼瞅着歪了去。

罗平哪里受过这个,嗷的一声惨叫,眼泪并鼻血哗地流下来,登时吓得慌了,只当关山真个要下杀手,再不敢瞒,忙不迭道:“我说,我说。当年大少爷走后,夫人为二少爷聘了齐王妃娘家侄女为妻,不想最后却是惠王……不,是当今皇上坐了龙椅。今上登基后,齐王一系的便都遭了秧,或贬或流。老爷吓坏了,连带夫人也吃了挂落,阖家上下都战战兢兢的。还是礼部尚书大人给提了醒,道皇上是个念旧的,当年潜邸中一干旧臣都有封赏,咱家大少爷当年为保皇上可是立了大功的,宫中已有风声传出,说是皇上极赏识大少爷学识风骨,有意召大少爷回朝,便是腿脚残了也不碍什么,在翰林院中修书便是,左右一个五品侍讲是跑不了的。老爷如今已遭圣心所厌,在朝中动辄得咎,只盼着大少爷能回来,叫皇上看在大少爷面子上,饶了一家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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