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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122)

吴少英讶然:“为什么这么说?”

“当然啦。”秦含真道,“王家先嫁了一个女儿给晋王世子,见不成功,又要嫁女儿给辽王长子,明摆着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搏一个未来皇后出来,再进一步搏个未来皇帝。为了达到目的,这么早就开始动手,也太心急了些。他们怎么也该等到自家女婿真的成了皇嗣,自家女儿也真的生了个儿子,再操心也不迟吧?这么早动手,万一被皇帝发现了,对辽王长子印象不佳,影响到了他的地位,将来不让他做皇嗣了怎么办?那不是所有算计都成空了吗?他们家可是已经失败过一次的了。晋王世子不就是因为做了坏事,才被辽王长子踩下来的吗?”

吴少英听得好笑:“这话说得很对。那你又为什么说辽王长子蠢呢?”

秦含真撇嘴:“他当然蠢啦。皇帝要挑选皇嗣,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后继有人。这是直接在选未来的皇帝,人选的操守、品行、能力都要纳入考虑的。如果辽王长子没有察觉王家的用意,代表他容易被人骗,那怎么能做皇帝?而如果他察觉到了王家的行为,还装作不闻不问,代表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牺牲一切亲人,现在是儿子,将来会不会是皇家?这种人真的可以相信吗?而如果他察觉到了王家的举动,有心反抗,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由得王家摆布,那就更不能做皇帝了。懦弱无能,怎么能身居高位?谁知道到时候江山是姓赵还是姓王呀?他样样踩中雷区,要是让皇帝知道,随时随地都要打包行李滚回家。这都想不明白,难道还能是聪明人?”

吴少英笑着摸了摸秦含真的头:“说得好,世上又有几个人象我们桑姐儿一样聪明呢?”

秦含真被他夸得有些脸红,小声说:“我其实也就是随口乱说的……”

吴少英摇摇头:“你说得有道理,可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明白这个道理?大多数人眼里只能看到权势富贵,为了得到它们,即使明知道会失去什么,还是不管不顾地跳进了坑。只有拥有大智慧的人,才能知道如何取舍。”他抬头看向秦含真的身后,“小公子又会如何取舍呢?”

秦含真一惊,连忙回过头,那白衣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想必方才把她的话都听进去了。她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有些埋怨地看了吴少英一眼,不明白他怎么不提醒自己。

白衣少年的脸上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一如先前他在大门外露出的笑容一般,温煦优雅:“秦老先生让我来唤我过去相见。我想……先生与小妹妹不妨一道来吧?”

第五十一章 故友

秦柏看着门外一步一步走近的白衣少年,再转头看向恭立一旁、视线一直停留在表弟身上的温家小少爷温绍阳,暗暗叹了口气。

看着这两个俊秀少年,他就好象回到了曾经的青葱岁月。在他还是白衣少年这般年纪的时候,唐复就如同温绍阳般,对他多有看顾。京中如他们这般出身家世的高门子弟中,他与唐复的交情算是最好的。匆匆三十多年过去,他二人却已是物事人非,生死两隔,怎叫人不感叹万分呢?

唐复是唐大学士长子,比他略大几岁。唐大学士也是江南人士,虽不是世家高门出生,却也是书香名门子弟,素有才名,一身学识极让人敬佩。他在朝为大学士,在先帝面前颇有圣眷,在士林中名声也很好,再加上性情温和,又最是与人为善,不爱与人相争的,因此人缘极好。唐复从小到大,在年龄相近的官宦子弟当中,都是极受欢迎的。

他们在那个年纪,又是那样的家世,虽然交友多少有受到家族政治立场的影响,但基本上还是以本心为先,只要性情相投,便会玩在一处,不考虑其他有的没的,友情要单纯得多了。秦柏自己是永嘉侯府的子弟,既是将门之子,又是外戚,但与唐复这样的清贵书香人家子弟相处起来,也从来无所顾忌。如今回头想想,他这辈子活了五十岁(虚岁),也就只有那几年里,才交过最纯粹的朋友。

唐复虽比他大几岁,少年时也是跳脱爱玩的性情,只是在日常生活中颇为讲究,被他们这些朋友笑话说是附庸风雅。比如唐复一度最喜欢莲花,用的文具、茶具、碗盘、配饰都是莲花的纹样,就连衣服上头绣花纹,也是以莲纹为先,焚香也是用的莲花、莲叶、莲蕊合的香,还给他自个儿的院子,起名叫“爱莲居”,给自己取了个雅号,叫‘爱莲居士’。朋友们就笑话他,说他叫什么居士呀,直接自称是“莲花公子”就得了。

秦柏那时正好对刻印感兴趣,拜了位老师学了点皮毛。正逢唐复生日,他要送礼。偏为了练习刻印,他买了许多材料,花费不小,把手上的零花钱花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几个月还有母亲与婶娘的生日要送礼,又有他几个小伙伴聚会的花销,他需得节省一些,便另想了个法子,给唐复弄个别致的礼物,那便是他亲手刻的一方印章。

那时他也是促狭,故意把印章刻成了莲花的图形,花心处就嵌入一个古篆的“唐”字。这个图案花了他好几日功夫才画出来,刻的时候也格外用心,唐复收到的时候十分惊喜,又因为明了印图含义而与他及朋友们笑闹了一夜,各人次日回家后都受了罚,他叫母亲罚着抄了五百张的古篆字,手都抽筋了,因此记得格外清楚。

那时候真真是无忧无虑,可惜这样的好时光没多久就变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夺嫡之争开始,秦柏的太子姐夫与太子妃姐姐落难被幽禁,紧接着永嘉侯府也落难了。曾经单纯的友情最终还是敌不过现实的考量。他们这样人家的子弟,无论心里怎么想,到底还是要听从长辈号令行事的。小伙伴中有人随父兄站在了秦家的政敌一边,与秦柏反目成仇。也有人站在秦家这一边,却陆陆续续地倒了霉。遭受破家之祸还是轻的,甚至有不止一个人丧了性命。

唐复也许对他们的友情还是珍惜的吧?只是唐大学士人缘好,性情随和,也就意味着他是个不爱得罪人的。虽然富贵险中求,他这种做法让他始终无法位极人臣,却胜在一个稳字。唐家在夺嫡之争中退缩了,闭起眼睛做起了瞎子、聋子,还对占了上风的人多有奉承。如此知情识趣,那得势的皇子自然不会为难这位怀有圣眷的大学士以及他的家人,更别说这里头还有辽王的关系……

秦柏只知道,当他们父兄三人被递解出京的时候,唐复等在京郊十里坡处,给他倒了一杯送行酒,又塞给了他十两银子的程仪。唐复那时什么话也没说,这大概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相比于那些与秦家反目成仇的旧友,或者是彻底袖手旁观的人,唐复多少还对他这个小伙伴有些旧情份。秦柏曾经也是极珍惜的。不过,因为他后来又遇上了牛家父女,受了他们更多的恩情,便觉得唐复这份情谊浅了。

秦家父子三人流放边城,牛老太爷帮了很大的忙,帮着找房子,找家具,送粮送衣送棉被,还为秦老侯爷请来了大夫,抓来了药。若不是牛家的帮助,秦老侯爷也许在流放那年的冬天就死在边城了,不可能再熬上一年多。秦松,秦柏的嫡长兄,也就是如今在位的承恩侯,说不定也会把命丢在边城,哪里会有今日的富贵荣华?只可惜老侯爷在流放路上受了太多的苦,伤了元气,终究还是没能撑到平反旨意下达……

秦柏曾经回过京城,他打听过昔日旧友们的下落。曾经站在秦家政敌一边的,便是当今圣上的敌人,自然没有了好下场。曾经因为支持今上而受苦受难的,只要活得了性命,也都陆陆续续得到了平反,重新得回了富贵尊荣,甚至比之前更进一步。

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人都没能熬到这一天。就算熬到了,经过重重磨难,他也早就不再是过去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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