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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38)

何氏顿了一顿,飞快地将泰生嫂子甩开,再次跪伏在地,含泪道:“老爷,太太,媳妇儿真的知道错了,也知道这一回再难幸免。媳妇儿不想怪谁,只能怪自己当初鬼迷心窍,害了大嫂。只是……媳妇儿固然是罪有应得,可二爷与梓哥儿的名声却比媳妇儿更重要。二爷是官,大同城里谁不知道媳妇儿是他妻子?若媳妇儿成了罪人,即使有休书,二爷也少不了被人说闲话。梓哥儿就算过继了,米脂县里谁不知道大嫂无子,梓哥儿是我生的?一样要在背后笑话他。他今后想要在这里读书科举,只怕县试那一关都没法过!这一任县令能开恩,那下一任呢?下下一任呢?他今年才三岁,等到他考县试时,都是多少年后了?那时的县令大人真能让一个罪妇之子参加科举么?老爷!求您为了梓哥儿的前程着想,不要把媳妇儿送去衙门!”

说完了,她拼命在地上磕起头来,磕得还十分响亮,不一会儿,脑门上就冒出了血。

吴少英沉下了脸,迅速看向秦老先生。秦老先生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若你真心为了孩子着想,当初就不该心存歹意,害人在先!”

“媳妇儿知道错了!”何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什么形象都没有了,“当日也不知道是怎么昏了头,走错了一步,大嫂一死,我就再也没回头路可走了。我对不起大嫂!情愿一辈子为她敲经念佛,以赎我的罪孽!有我这样的娘,梓哥儿将来脸上也无光。老爷太太若要将他过继,媳妇儿也不再反对了。媳妇儿会在附近寻个清静的庵堂出家,只说是看破了红尘,皈依佛门,下半辈子就青灯古佛,为老爷太太、大哥大嫂、二爷、梓哥儿,还有桑姐儿祈福。二爷那里,媳妇儿会给他写信说明原委,免得二爷误会了老爷太太。这一切原是我的过错,二爷不该再念着我了。等梓哥儿大两岁,二爷就另娶一房贤良的妻子吧,将来也可以多生子嗣。只要他能帮我把章姐儿拉扯大,给她寻个好人家,我一辈子都念他的大恩!”

说完,何氏就哭着伏倒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听着似乎是真心忏悔。秦老先生又叹了口气,里间的牛氏也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只要何氏能受到惩罚,谁又乐意让自己的儿孙受到牵连呢?

牛氏已经开始动摇了,秦含真看着她的表情变化,暗觉不妙。

第三十一章 逃奴

等到何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连站都没办法站稳的时候,秦老先生与牛氏夫妻俩已经松了口,答应不把她送去见官,而是自家私下处置了。

就象何氏说的那样,送她去庵堂清修,下半辈子为她曾经犯下的罪孽赎罪,也算是对她的惩罚了。既然是她自己提出来的,秦安也没有理由埋怨父母。何氏还答应,如果秦安不肯放开她,不肯改娶他人,她会主动去说服秦安的。

至于梓哥儿过继之事,何氏也答应,等秦安回到家中,她会好好劝说对方答应。这既是为了已经去世的秦平、关氏夫妻,也是为了梓哥儿的将来。

何氏如此知情识趣,虽然秦老先生觉得有些对不住吴少英,牛氏觉得有些便宜了一向看不顺眼的二媳妇,但投鼠忌器,为了秦安与梓哥儿的名声着想,他们还是决定饶了何氏一回。

至于秦含真与吴少英,心中虽然觉得遗憾,却也没法说什么。秦含真是苦主,可她自个儿清楚自己的来历,本来就心虚了,自然没有底气坚决要求祖父母牺牲亲生儿孙的前程,来给关氏一个交待。吴少英是外人,就更没有立场了。

他默默叹息一声,表情又恢复如常,好象一点异议都没有似的,对秦老先生道:“老师与师母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这么办吧。关家只求还表姐一个公道,旁的都在其次。既然表姐与表姐夫膝下今后就有了承继香火的子嗣,我们这些娘家人也能安心些。只是二奶奶今后在何处清修,身边这些侍候的人又要如何安排,还得再议。”总不能让何氏出了家,还呼奴唤婢,锦衣玉食,过得跟在家时一样舒服。

秦老先生点头:“这是自然。”

牛氏道:“村子附近就有庵堂,平哥和他媳妇如今就停灵在隔壁的寺庙里。庵堂的主持与我相熟,最是平和厚道不过了。她家庵里清规严谨,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门户也森严。外人别说想进后堂了,就算是想要私下送信或者物件进去,不得主持点头,也是万万办不到的。县城里大户人家的女眷,若有做了错事的,都会往她那里送。那儿还有许多田,庵里的尼姑念经之余,不是抄写经卷,就是下地里干活,没人能过得比在家时舒服。我觉得那里就很合适。”

何氏本是哭得累极,无力地歪倒在泰生嫂子怀里,听到这几句话,差点儿没跳起来,死活忍住了,手下紧紧抓着泰生嫂子的手,几乎把她的手给掐出血来。泰生嫂子哭红了眼,死死忍住,心里还要祈祷牛氏仁慈些,别罚得她太狠。她只是照二奶奶何氏的吩咐做事而已。

可惜,牛氏的话很快就将她的奢望打破了:“至于二媳妇身边的这些丫头婆子们,也都不是什么好货!跟着主子为非作歹的,留下来了也是淘气!安哥一个大男人,身边用不着那么多人侍候。梓哥儿那边有奶娘有丫头也就够了,我瞧他奶娘和夏荷也还算老实。剩下的人,若是卖了身的,就叫人伢子来发卖出去,没卖身的给几两银子,叫她们自个儿走人,或是回家,或是留在米脂另寻主家,我都不管。只是我们家撵出去的人,只怕米脂县里也没几家会留。”

泰生嫂子顿时哭了:“太太开恩!小的还有男人孩子在大同,实在不能走啊!”她就算有路费,一个女人也没办法上路啊。

牛氏啐了她一口:“现在倒知道哭了,平日里跟着你主子干缺德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想想你的男人孩子?给我滚吧!若是不舍得滚,就留下来侍候你主子好了。陪她去庵里吃斋念佛,砍柴种地,也好赎一赎你的罪孽!”

泰生嫂子忍了哭声,扶着何氏,行了一礼,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她们回到西厢,虎嬷嬷就紧跟在她们身后,把西厢房主屋的门给锁了。剩下的丫头婆子们,全都赶进另一间屋子锁起来,等待清点人头后发落。

几个丫头婆子在隔壁屋子哭天喊地的,都是求饶的声音。何氏虚脱地倚在炕边,无力地吩咐:“泰生家的,给我倒碗茶来。”她都快渴死了。

泰生嫂子一边哭,一边倒了茶给她。她一尝,却是冷的,狠狠瞪了泰生嫂子一眼。

后者哭道:“奶奶,咱们出去了这半晌,屋里哪里还有热茶?侍候的人又都被关起来了,茶炉子在邻屋。您要喝热的,只能叫外头的人给咱们烧水,可她们如何能答应?”

何氏咬牙,将杯子往炕桌上一放,冷哼道:“罢了,且忍一回气。等到哥哥把我救了出去,我再做计较!”

泰生嫂子哽咽着安抚她:“奶奶放心,金环机灵,跑得又早,这会子定然已经逃脱了。若是她一路顺利,天黑前就能到县城。只要舅爷回来,听她一说原委,必会来救奶奶的。等回到大同,奶奶就再也不用害怕老爷、太太了!”

何氏冷笑。回到大同又如何?她还得说服丈夫秦安顶住父母严令,保护好她与她的儿女才行。不过,对这个早已被她握在手心的男人,她有足够的信心。

秦家夫妇想要过继梓哥儿?想要逼她去出家?做梦!她一条都不会答应!今日是她粗心,没成功灭了翠儿和卖花婆子的口,没提防桑姐儿那死丫头多嘴,更没能把吴少英一招治死了无法翻身,才吃了一回亏。再有下回,谁输谁赢,还是未知之数呢!

虎嬷嬷处置完,就转头回正屋复命了。她向牛氏回禀:“二奶奶身边的丫头婆子,除了金环,全都关在西厢房了。等问明了各人签的是什么身契,再作处置。只是金环,听门上的人说,二奶奶进屋的时候,她就跑出去了,说是二奶奶打发她去村里买些东西,至今不见踪影,怕是跑了。太太打算如何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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