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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442)

牛氏尝着家乡风味,心中却是感叹不已。她虽是出生在天津,长到几岁大,才随父亲前往西北,但仔细算起来,在天津待的时间其实也没几年。她母亲是蜀人,小时候照顾她的便是母亲留下来的蜀人乳母,养得她吃饭的口味也偏好麻辣。后来在西北住了几十年,她又习惯了那边的口味,爱吃面食多过吃米。她虽是天津人,却没有天津口味,尝着这些美味的菜肴,反而有一种新鲜感。

秦含真倒是吃得很欢,赵陌也觉得不错。秦简有些不习惯,可吃着吃着,也适应下来了。这饭菜好歹比客栈的出品强许多。

饭后,众人撤了席,重新落座,吃茶闲谈。牛七爷提起这些年的经历,虽有种种不如意,但日子也算是平顺。自打那年牛老太爷离了家乡,牛七爷的父亲也跟族人疏远了许多,平日里除非族中有大事,否则一般不跟族人来往。大约是因为那时的族长确实做错了不少事,后来又闹出了几桩大事,引得其中一支族人闹着要分宗,又有一个很有出息的小辈被族长一家逼得自请出族,后来却功成名就回来打脸了。族中议论纷纷,都对族长十分不满,族长也自觉脸上无光,便退位让贤了。

如今执掌族务的这位族长,才干虽然平庸一点,为人却还宽厚,在族中颇有威望。他对牛七爷一家十分礼敬,再三请后者帮忙料理族务。族中有人遇到困难,他也乐于伸出援手。托这位族长的福,牛氏一族的门风总算稍有好转了。如今牛七爷跟族中相处得也算融洽,族中有小辈有读书天赋,却家境贫寒,无力科举,也是他出钱资助的。

牛七爷对牛氏道:“其实我能有多少家资?说是我资助的小十七,其实我用的都是你们那八十亩地出产的粮食换来的银子,因此,也算是你们夫妻资助的他。他如今只感激我的恩情,倒叫我惭愧了。要不……我让十七过来见见你们?他如今就在城里上学,叫他来,很快就能到了。”他其实是真心盼着那位族侄好的。

牛氏看向秦柏,秦柏微笑道:“从这里进城,也要走大半个时辰的路,太过费事了。此番我们夫妻南下,是回我家乡祭祖去的。因着眼下中秋将近,我们怕越往后,天儿越冷,若是遇到运河封冻,可就被堵在路上了,便想着尽快赶路,路上不会在哪个地方逗留太久。不如等明年春暖花开,我们从老家北上返京时,路过此处,再见侄儿吧?”

牛氏听了,便也跟着点头:“确实啊。这匆匆忙忙的,见一面有什么用?等到明年我们不必赶路了,索性就在天津多住几日。七哥把小十七叫过来,让我们老爷问问他的功课。可不是我吹,我们老爷在米脂就是名师,教了好几个进士、举人出来,指点几个孩子功课,又有什么难的?”

牛七爷忙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又指了指自己的小儿子,“我们家十六,也是童生,读了好些年书了,总没有长进。妹婿明年可得好好替我看看,这孩子到底有没有读书的天赋?若是不成,索性叫他别读了,好好学个营生要紧。”

秦柏一口答应下来。牛十六却在旁露出了苦笑,抓抓头发,那表情别提有多烦恼了。

秦含真忍不住偷笑,坐在她身边的表姑牛十九娘笑得比她还大声。

秦柏一行人在牛七爷家待了两三个时辰,宾主尽欢。离开的时候,牛氏还有些不舍。她没有娘家亲人许多年了,如今才知道“娘家人”这三个字的好处。

秦柏就安慰她道:“回京时在天津多住几天就是,又或者咱们在天津置一处别院,闲了就来住几天,正好与你族兄一家多聚聚,如何?”

牛氏听了欢喜:“真的能行么?那可太好了!我也不用常来,一年里有那么一回就够了。我瞧七哥家那几个孩子都是心正的,人也不蠢。咱们家反正有余力,帮着拉一把也好。当年若不是七哥他父亲,我祖父母的坟都要被人挖了呢。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没法忘记,更别说这些年一直是他们家帮我照看爹娘的坟了。”

秦柏点头:“都依你。”又建议,“那八十亩地就送给你七哥吧?咱们再补上二十亩上等好地,凑足一百亩好了。祭田我们可以另外再置办。我看你七哥家也不富裕,多几十亩地,他们总能过得宽松些。”

牛氏自然是赞成的。

一行人回到了客栈。坐了那么久的马车,秦含真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断了,跳下马车后,她恨不得立刻回房间里躺下,好好伸伸筋骨。谁知才进门,她就发现客栈大堂里多了好多陌生人,一个个都人高马大地,穿着清一色的军装。

坐在大堂正中央,与沈太医对面相谈的,是一个二三十岁、高大儒雅的男子,不过瞧他那一身服饰,就能知道,他定是位武官了。

这人是谁?来做什么?

第三章 晋成

秦含真疑惑地盯着那人看了几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到这男子有几分面善。可她分明从来没有见过他。

赵陌从她身后迈进门来,道:“表妹,别走那么快,当心摔着。”见她愣在那里,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顺着她的视线向前往去,用同样疑惑的目光看了那陌生男子一眼,转向沈太医:“沈大人,这位是……”

不等沈维瑛回答,秦简已经随后跟着进来了。他看见那男子,吃了一惊:“晋成叔?您怎么会在这里?!”接着又露出了笑容,“可是家里人给您送信了?您是来看我的?”

咦?居然是秦简的熟人吗?秦含真与赵陌齐齐向他望了过去。

秦简笑着迎上那男子,那男子对他点了点头,表情温和:“一年多不见,你长大了许多,瞧着有些大人样儿了。我倒不知你们家是让你跟在永嘉侯身边,你父亲倒也放心让你一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出远门。”

秦简怔了怔,站在那里,满面不解:“晋成叔不知道家里人让我跟着三叔祖出来?那你在这里是……”

男子没有回答,只抬头看向门外。秦柏扶着妻子牛氏迈进大堂中,平静地抬头向他看来,似乎并没有多少惊讶之情。

男子微微一笑,双眼一弯,两边眼角瞬间浮现出几道明显的鱼尾纹来。他向秦柏行了一礼:“新任金陵卫指挥佥事黄晋成,拜见永嘉侯、永嘉侯夫人。”

秦柏顿了一顿:“原来是黄大人,我真没想到。”这句话却说得有些古怪。秦含真在旁疑惑地看了祖父一眼。

黄晋成继续微笑道:“黄某即将要往金陵上任,预备明日登船起行。听闻永嘉侯在此,沈太医恰好是黄某故交,便特来拜望,不成想还能遇上简哥儿。相请不如偶遇,黄某与侯爷恰好同路南下,不妨同行如何?”

秦柏客气地点点头:“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那一切就劳烦黄大人了。”

黄晋成再抱拳一礼:“侯爷客气。”

他仿佛就只是来说这几句话似的,说完就告辞了。大堂里乌压压的一大群人,瞬间走得精光。秦柏并不多说,只是朝沈太医点了点头:“沈大人辛苦了。”沈太医笑眯眯地拱手:“侯爷客气了。如此,我们大家都能安心些。”说完,他也告退回房去了。秦柏便转回身,扶着妻子牛氏,继续往自家包的小院走去。

秦含真还有些发愣。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她怎么没听懂自家祖父、沈太医与那个黄晋成的对话是什么意思呢?

秦简也犯了嘀咕,他小声对好友赵陌说:“真奇怪,怎么三叔祖好象事先知道晋成叔会来似的?但又好象不知道是他来?”

赵陌也懒得去问他这糊里糊涂的话说的是什么,只问:“这人是谁?你怎么认得他?”

黄晋成是谁?这说来就话长了。他与秦家,说来还是亲戚,只算不上是三房的亲戚罢了。

老永嘉侯当年娶过一任原配妻子,生下了秦松与秦皇后这一对儿女,却在生女儿的时候难产而亡。一年后,老侯爷又续娶了叶氏夫人,而后生下了秦柏。那位原配的老夫人,娘家就姓黄。黄晋成是她嫡亲弟弟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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