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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672)

秦柏则因为与本地士绅结交,得了几幅不错的字画,回到船上后,就命孙女与赵陌一起来瞧,好生学习古时名家的技巧。

他们在无锡多待了几日,再次出发时,已经是九月里了。大约是因为路上耽搁了时间的缘故,等到他们接近苏州时,十分不巧地遇上北上的漕船,几乎堵塞住整条运河。幸好秦柏打出了永嘉侯的旗号,才好不容易挤出一条路来,勉强靠了苏州码头的岸。但是想要再往前走,恐怕就有些麻烦了。还好苏州也有许多名胜古迹,又是江南极繁华的所在,在这里多留几日,倒也不是坏事。

码头上繁忙吵杂,秦柏便与牛氏商量了,又去征求黄晋成夫人的意见,最终决定在苏州城里找一处大型客栈,要了两个独立的清静小院搬了进去,只留三分之一的家人在船上看守船只物品。

经过这一番折腾,又连日舟车劳顿,牛氏与黄晋成夫人都有些累了,黄清芳深闺千金,也有些吃不消。她们决定要先在客栈里歇上两日,缓过一口气来。反正这一时半会儿的,也离不开苏州,倒也不必急着出门去游玩。

秦柏只好先去外头街面上闲逛。他照例带上了穿男装的孙女秦含真,以及跟着他学习的赵陌。有了无锡的经历打底,秦柏心中也少了忌讳,反而觉得秦含真年纪还小,没什么可避讳的,扮男孩子又极象,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间半点不见闺阁脂粉气,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带出门去。他就带着秦含真与赵陌,穿戴得如同寻常老士绅一般,只带了两三个随从,便逛起了苏州城的大街小巷,坐小船沿河穿城而过,上茶楼去听评弹,品尝苏州特色小吃,欣赏这江南水乡的景致。

如此逛了几天,秦含真与赵陌的脑子里都是江南水乡的青瓦白墙,举手投足间都带了桂花香气,秦柏就觉得差不多了,让他们重画苏州街景图。不许互相参考,也不许去看原来赵陌画的稿子,就这么根据这几日的印象去画。

秦含真早在现代时,就游过苏州,去过几处景致最好的地方,也见过许多江南水乡题材的名家画作,肚子里便有了一层底,对于自己的画,该如何布局,用什么笔法与颜色,都很快打定了腹稿。她又有了一年多的绘画基础,天天照着古时名家的画作,学习去画那街景图,手上的功夫也大有进步。起初她还不知道该如何下笔的,真正静下心来,笔随心动,一幅江南水乡图的轮廓就出来了。

她是越画越有底气,仿佛突然开了窍似的,一口气把整幅图都画了下来,只差润色了,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已是饥肠辘辘,额上背上都在冒汗,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酸软无力了。

再一抬头看向案边放的小西洋钟,竟然已经过了四个小时,天都快黑了。

秦含真忙丢开笔,拿了茶杯急急灌了几口茶下去,又叫人取点心来。

秦柏含笑从隔壁房间走过来,看着她的画,满意地点头道:“这一年的功夫没白费,果然有进益了。”

赵陌也凑过来看画:“我瞧着表妹画得比我要强百倍,而且笔法大方,有名家之风,半点不带闺阁中的脂粉气,十分难得。我看着就觉得惭愧。表妹学画,我也学画,我还比表妹早见识过江南真景,年岁也大些,竟处处不如表妹出色。”

秦含真也去看了他的画,觉得也没比自己差多少,就是画得粗了些,不够清新细致,看起来不大象是江南水乡,倒有些象是密云那边古北水镇的水乡了,便笑道:“赵表哥画得也极好的,你这样的年纪,能画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何必妄自菲薄?”

秦柏笑道:“他的笔法还过得去,只是味道不大对。毕竟他自小生在辽东,长在辽东,性情与江南不大相合。但你也一样是西北长大的,怎的就能画得这般柔婉?”

秦含真心知这是因为自己看多了名家字画的缘故,她所谓的“看多”,可不光是祖父收藏的那些画作,还有在江南游玩这几日欣赏到的书画而已,还有许多真正的传世名作呢。她便打了个哈哈,只道:“大概是因为我是女孩子?不象赵表哥性情粗犷?哈哈哈……”

赵陌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秦含真的画技比他更出色,他没有半点不悦,反而更加高兴,心中还有几分自豪呢。

秦柏命人点了灯来,细细看过秦含真的画,点出了几处不足之处,又指点孙女儿要如何润色,让她从头到尾独自完成这幅画,自己半点不插手。

秦含真匆匆塞了几样点心下去,又喝了两杯热茶,自觉身上有了力气了,便索性一鼓作气,照着祖父的指点,把画给完成了,然后把笔一丢,人往椅子上歪去:“我不行了,累死了,接下来两天都不想再拿画笔了!没力气!”

秦柏没好气地瞥了孙女一眼,又去欣赏起她的画作来。他这一生,自问在书画上也有些造诣,可惜两个儿子都从了军,读书只是应付罢了,教得的几个学生,又多是寒门出身,一心往科举仕途上走,没几个人有闲心研究这些书画技艺。临老他能有个孙女儿继承自己的衣钵,他还是相当满意的,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要给秦含真加码了,多开小灶,好好培养一番,绝不能让孙女儿荒废了她这份难得的天资!

秦含真犹自在椅子上歇过一口气,就跑去找丫头们要吃喝的东西了。画这一幅画,她还真是费了不少精力,得好好补一补呢。

完全不知道,她即将要陷入何等水深火热的境地之中。

第二百零三章 盘算

秦含真本来很期待苏州之行的,可她现在却不那么想了。这里的景色是很美,食物味道也不错,人人说话都斯文,语气里总带着一股子温柔婉转的味道,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可如果前提是,她没有被自家祖父秦柏押着进行绘画突击课程就好了!

秦柏似乎下了决心,要培养出个女画家来似的,天天盯着秦含真练习基础笔法,每天都给她布置许多功课,要她苦练书画的布局。秦含真若是不出门,一天到晚待在书房里练字画的时间至少有三四个时辰。虽然她挺喜欢写字画画,但也有些吃不消了。

牛氏与黄家姑嫂歇过气后,与秦柏一道出门游玩各处名胜古迹,又要去逛街上的商铺。但秦柏只许孙女儿去游览名胜,开拓眼界,却不让她去买什么脂粉首饰、衣料绣品,而是待在家里勤学苦练。在他看来,采买东西这种事,有牛氏这个祖母出面就够了。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必买太多这些东西,反正年年时兴的款式都不一样,今年买了,明年就要过时了,够一年使用就好。虽说牛氏的眼光有些村,但有黄家姑嫂在,东西不会出什么大纰漏。难得孙女儿如今在绘画上开了窍,自然要抓紧时间去多学点东西的。

秦柏没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保守思想,也并不认为女孩儿长大到一定年纪,就该收心准备嫁人,婚后也要专注于相夫教子,无须在书画技艺之类的事情上花心思了。他知道本朝与前朝的几位有名的才女,其实真正能得到公众认可的,都是在婚后才传出的名声。她们的夫婿本就是有才之辈,儿孙也十分不凡,连带的她们本身的才学也更受人敬重。

相比之下,那些十几岁的名门千金,因会做几首诗、会弹几首曲子,便自称是个才女的,多半是为了说一门好亲而自抬身价,用不着两三年的功夫,渐渐就无人提起了。大部分的人,都是在亲事定下后,便停止了宣扬才名,生怕婆家不高兴。这样的“才女”,又如何作得准呢?

秦柏更希望孙女儿会成为前者,而不是后者。既然要以真正的才学搏得他人认同,孙女儿就必须从小打好基础,踏踏实实地学上几年画才行。连她今后要嫁的人家,他也需得细细挑选,不能寻那些守着所谓的规矩礼数,束缚媳妇才华的人家,还有未来的孙女婿人选,也要能与孙女儿性情喜好相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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