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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82)

门外传来了虎嬷嬷的声音:“老爷起来了?外头风冷,快进屋吧,太太念叨您,念叨了一早上了。”秦老先生的哈哈笑声进了屋。

这是祖父起来了?秦含真连忙跳下了炕。吴少英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重新露出微笑,拉起秦含真的手:“桑姐儿,我们过去吧,一会儿在你祖父祖母面前,不要提起我们方才说的话。”

秦含真点点头,她当然不会随便提起啦。

回到正屋里的时候,牛氏正在一边给秦老先生布菜,一边数落他:“金象那混账东西,若真有要紧事想求你,刚来的时候就该开口了。拖上那么多天才说,八成是事情并没多急,又知道先前你没给过他好脸色,他心里没把握,才不敢提的。昨儿你又是让他到正屋来吃小年宴,又是吩咐他去办事,他心里有底气了,就上赶着爬上来了。你怎么就叫他钻了这个空子?!我不管他与你都说了些什么,你都甭理会。咱们进京去拜祭了公婆,拜祭了皇后娘娘,再试试有没有机会看外甥一眼,完事了咱们就回来,不留在京里受那伙子小人的气!”

秦老先生笑而不语,低头吃早饭。

吴少英正暗暗抹汗。他家恩师是秦皇后的幼弟,恩师的外甥,岂不是东宫太子殿下?师母真是心大,一句“外甥”随口就说出来了,活象那不是一国储君,而是住在县城里的亲戚晚辈似的。

吴少英小心上前给老师请了安。秦含真也向祖父问了好。秦老先生笑着点头,让他们坐下,又对吴少英说:“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吴堡老家的好。既然明春要随我们出行,你就把家里的事再理一理。这大半年,你在家的时候少,在外头奔走的时候多,也不知老家那边是个什么境况,是否有变故。你要提防些,多留个心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是前程远大的人,不是守着家业不挪窝的小地主,别为了那点子财物,就叫他们困住了。只要祖上与你父母传下来的要紧东西还在手里,旁的浮财就不要太在意了。你的未来,并不在这小小的吴堡。”

这是老师的真知灼见,也是对他的指点。吴少英连忙起身,恭谨应下了,又许诺会尽快将送给秦含真的人送过来,便郑重向老师与师母辞行,告退而去。

秦含真要亲自送表舅出门。秦老先生答应了。这还是她头一回独自离开上院呢,牛氏不放心,非要叫人送她,喊了张妈没人答应,秦含真说:“我让张妈到厨房去了。”牛氏只好改让虎嬷嬷来陪她。

秦含真就说:“祖母,我一个人能行的,再说还有表舅在呢。等到了下头,要再回来的时候,不管是谁,叫个人陪我就可以啦。其实没人陪也没关系的,家里哪儿没有人?”

牛氏嗔孙女一眼:“你这猴儿,非要逞能!你那小胳膊小腿儿的,真能撑得住?外头风大,台阶也高,不是玩儿的。若真要去,就回屋里多拿件斗篷。回来时叫个婆子抱你,不许自个儿回来!”

秦含真无奈答应了,吴少英方才笑着拉起她的手,一路向下去。等到了下院,他一眼就瞧见张妈正在学堂外头的门廊下,坐着一边做针线,一边与在学堂里头打扫的张浑哥说话,便叫了张妈一声,嘱咐她把秦含真送回上院,方才放心去了。

秦含真站在大门边,远远瞧着吴少英骑马的背影远去,重重地长叹一声。

张妈听了好笑:“姐儿叹什么气呢?小小年纪,倒学得象大人一样。”

秦含真无奈地看她一眼,心想张妈哪里明白呢?现在自己顶着个七岁小女孩的壳子,能够用比较平等的语气跟她交流讨论的人,真是太少了。表舅一去,她又要装回小孩子了。一想起这点,叫人怎能不叹气?

回到上院,秦老先生已经结束了推迟的早饭,又回到小书房去了。秦含真正犹豫着是回自个儿屋里背书练字,还是去正屋继续讨祖母牛氏的欢心,就被小书房里的祖父瞧见了,招手唤她:“桑姐儿过来吧。”

秦含真过去,见他在书案上铺了蓝纸,又打算磨墨,连忙上前去献殷勤:“祖父,我帮你磨墨呀?”

秦老先生笑着将墨给了她,又把她抱到膝盖上,握着她的手,教导她该用什么样的速度与手法磨墨才适合。

他今儿用的是一块暖砚,砚身很高,下方是金属做的底座,上方是砚台,因为底座里有小块炭火,可以加热上方砚台里的墨汁,冬天里不怕墨汁结冰,所以叫做暖砚。

秦含真自个儿用的是一方白铜的暖砚,但并不是加炭火的,而是加的热水。除了要时时换热水外,平时用着也算是方便。不过……秦含真侧头看了看祖父的这方砚台:“这是什么砚呀?”好象很高级的样子。

“这是歙砚。”秦老先生笑道,“你摸摸砚台,仔细瞧瞧上头的纹路?摸得熟了,祖父再给你讲讲歙石的特性,以后你再见到歙砚就能认出来了。”

秦含真心想,祖父教孩子的方法还真实在,什么东西都见过、摸过,当然比光看书或听人说来得直观。

磨好了墨,秦老先生又握着孙女的手,拿起毛笔醮了墨,移到纸面上:“写什么好呢?写咱们桑姐儿的名字好不好?”

秦含真歪头问他:“是秦桑吗?”她可不想回答“秦桑姐”这三个字。虽然她的名字是桑姐儿,可是祖父身为一位名师大儒,给嫡亲孙女起这么乡土气息浓厚的名字,说得通吗?!

秦老先生哈哈笑了:“桑姐儿是姓秦没错,但桑姐儿这个名字只是小名,大名倒是还没有取……”他略一沉吟,“你也七岁了,现在取大名,倒也不算太早。让我想想,你这一辈儿的男孩儿,以按什么字来排行的来着?”

秦含真心下一动,暗想,难得两辈子都是同一个姓氏,这辈子又没起大名,难道真要抛弃本名吗?

第十八章 定名

秦含真不想抛弃本名。她挺喜欢自己的名字,而且这么多年也用惯了。要是真改了别的名字,她心里总觉得有些膈应。

秦含真低头想了想,觉得要是能让祖父同意,给她“取名”为“含真”就好了。记得以前小时候,她爸爸跟她说过她名字的来历,是出自“抱朴含真”这个成语,是指人应该保持朴素、纯真的天性的意思。这应该是出自道教典籍,好象是《老子》来着。还有陶渊明的诗《劝农》,里头也有一句“傲然自足,抱朴含真”。要不……她从这上面做做文章?

秦老先生还在回忆:“我这一辈的手足,无论男女,起的名字都是树。比如我的长兄,承恩侯,就是单名一个‘松’字。我二哥早逝,单名一个‘槐’字。我单名为‘柏’。而我的姐姐,则是单名一个‘樨’字。若我没记错的话,你父亲这一辈,因当是江河湖海吧?不过我给你父亲和二叔起名的时候,只盼着他们能一世平安,故尔没照秦家的排行来给他们命名。”

他低头看看若有所思的小孙女儿,笑道:“到了你这一代,倒也不一定要遵守规矩。前儿听金象提起,你的几位堂兄弟,起名时都是照着言行人品来的,什么简啊,素啊,端啊。女孩儿照这个起名,就不太好听了。你几个堂姐妹都没照着这个排行来,你也不用。”

这是她几个堂兄弟的名字吗?秦简,秦素,秦端?

秦含真歪头想想,觉得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就很不错,连忙道:“给堂兄弟们起名的人,是希望他们也做到名字的意思吗?要他们做人简朴、朴素、端正?其实这挺好的,很有内涵呢!我也想要有这样一个名字。”说着就跳下祖父的膝盖,朝书架跑过去。

秦老先生还在捻着胡子想:“嗯,你这主意不错。本来‘素’字也挺好的,可惜你二堂兄已经占了这个字,不如‘静’字如何?秦静……会不会稍嫌拗口了点?或者秦淑?秦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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