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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960)

苏仲英无言地看着母亲,怎么可能会跟妻子照实转述这些话?连他这个当儿子的,听了都觉得心寒,更何况是妻子?其实他也明白,母亲一直对大嫂长住娘家一事怀有心结,如今大侄女出了丑事,她就越发抱怨大嫂的娘家没把孙女教好了。可这怎么能一样呢?妻子自嫁进镇西侯府,可从来没有违逆过婆婆的意愿,回娘家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母亲难道这样还不满足?妻子为苏家生了两个儿子,怎么说也是有功的吧?为何母亲对她还是这么苛刻呢?

苏仲英艰难地回到自己的院子,看着妻子秀丽端庄的面庞,却怎么也没办法把话说出口。

他无法理解父亲的命令,也清楚妻子对于明日的春宴是多么的期待。他固然是要离乡背井数年了,妻子又何尝不是要与娘家亲人长时间分别?父亲与母亲为何就连这点念想,都吝于赐予呢?

秦幼仪协助婆婆执掌镇西侯府中馈已有好多年了,府中发生的事,自有人来报给她知道。她早已知道了丈夫如今在烦恼什么,虽然心中也有万分的不满,但她知道,此刻最要紧的,还是先安抚丈夫。丈夫如今对她正有愧于心,若她也只知道抱怨,只会更加令丈夫为难。他们夫妻马上就要离家在外,共同面对未知的挑战了,她又何必在这时候与丈夫起口角?不管公公婆婆是如何的苛刻,日子是他们夫妻俩在过,公公婆婆已经是数年后的事了。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秦幼仪柔声对苏仲英道:“二爷,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别难过。我不要紧的。行李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让丫头们再将两个孩子的东西整理好,明天出门也没关系。夏天的衣裳被褥还没收拾完,但也不必太赶。留两个稳重的丫头下来,慢慢收拾着,等天气暖和些,再押送去大同,也是一样的。或者我们索性就在大同做新的,也无不可。大同离京城,走得慢些也就是十来天的功夫,又能费得了什么事?公公要我们明日就启程,自有他老人家的道理。我们做小辈的,照听就是了,何必惹他老人家生气?”

苏仲英听了妻子的话,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更觉愧对妻子了。他叹息着对秦幼仪道:“行李只是小事,我所虑的,是明日承恩侯府的春宴,原说好了要带着孩子过去,给岳父岳母请安的,也让你松泛一日,离京前能与家人好好聚一聚,如今算什么呢?父亲又说不出理由来,只一味强求。大不了我们路上赶一赶,尽量缩短行程,也就是了,何必非得明白启程?大同的马将军都还未入京,我们原不必这样着急赴任的,倒象是在催人家赶紧让位似的。父亲他老人家莫不是病糊涂了?才会一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苏仲英如今对父亲是越发看不明白了。从前离得远,他只知道父亲如何的英明神武,如何英雄了得,但并不是很了解父亲的真实性情。从母亲嘴里能听到的,只会有好话。可如今父亲回了京,又相处了这几个月,他发现父亲很多言行都是他所无法理解的。

就说近期发生的事吧,大侄女儿出了与宗室纨绔私会的事,他打了那个赵砌一顿,被调职去大同,父亲就一直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仿佛在抱怨他不该为侄女出头似的。那可是父亲的亲孙女儿!她被人诱拐了,难道他做叔叔的不该打登徒子么?!待得这两天,父亲又忽然说他去大同也好,远比留在京郊大营强了。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还有大侄女的婚事,兄长分明说过,如今孩子的名声已经受损,为了她将来的前程着想,要等天气转暖后,将人送去她外祖家里,借她外祖湖广总督的名头,为她择一门体面的好亲事。这分明是再周到不过的想法了,可父亲居然要插一手,仍旧要把大侄女许给肃宁郡王赵陌。赵陌分明就婉拒过婚事了,而且不止一回!

从妻子娘家那边的小道消息来看,赵陌多半是要与妻子的亲叔父永嘉侯的长孙女匹配的。那是深受皇帝信重的国舅爷,人品才学无可挑剔,谁会与他的孙女抢亲事?人家两家有意,他们身为姻亲,还要从中插一脚,这算什么?而父亲这么做,也不过是仗着肃宁郡王赵陌的父亲辽王世子口头许了亲事罢了,连信物与婚书都没有。

京中谁不知道,肃宁郡王赵陌与其父亲不睦,连同住一个府第都不肯,更何况是婚姻大事?皇帝与太子自会为赵陌做主,辽王世子对嫡长子的婚事,还真的做不了主。父亲连这个事实都看不清,盲目信任辽王世子,却不顾大侄女的前程幸福,这哪里是身为祖父应该做的事?

苏仲英心中的不满积攒已久,如今再也按捺不住,统统在妻子面前发泄出来了。妻子是如此的通情达礼,处处为他着想,反而对比出父亲的不近人情,与母亲的固执盲从。他心中对妻子越发敬爱亲近。

秦幼仪安慰了他好些话,让他消气,又道:“我先带人收拾东西,你去跟大伯子说说话吧。既然明日就要离京,你们兄弟肯定有很多话要说。等一会儿吃过午饭,你歇一歇,就陪我回娘家一趟,如何?我总要向母亲与哥哥们解释清楚明日失约的原因,也再见他们一面,正式道个别。明日不能参加春宴了,今日在娘家陪母亲吃一顿饭,也是一样的。”

苏仲英心中酸软,怎会拒绝?连忙答应下来,还让心腹小厮赶紧去准备一份厚礼,好向岳家赔罪,又亲自跟门房打了招呼,让人去承恩侯府递信,又说了午饭后要出府,还告诉厨房,晚饭不用备他们夫妻与两个孩子的份了,他们要在承恩侯府吃。

镇西侯夫人得了信,有些不满,小儿子明日就要带着孙子去大同了,怎能不跟家人再团团圆圆吃一顿晚饭?但是小儿子院里的动静,也表明他跟媳妇儿达成了共识,愿意明日启程去大同。这却是丈夫的不合理要求,小辈们都愿意遵从了,旁的事,她这个母亲倒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命人午饭加菜,算作是践行宴罢了。她也没忘把这个消息告诉丈夫,让他不要再生小儿子的气。

镇西侯听说小儿子夫妻俩要去承恩侯府告别,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虽然从前他有些抱怨亲家多管闲事,把他弄回了京城,但眼下镇西侯府风雨飘摇,还需要身为皇亲国戚的亲家帮衬呢,小儿子去承恩侯府走一趟也好。

苏仲英对父母的想法一无所知,他只是去见了兄长,说了明日出发的事,又将这个家托付给了兄长。过去十几二十年,都是他在家看家,如今,要轮到兄长做守家的儿子了。母亲的性情为人,有些严格刻板,自己的妻子那般孝顺温柔,又生子有功,都有些吃不消,大嫂肯定会更觉难受。苏仲英好意提醒兄嫂,把母亲的一些禁忌提了提,让他们千万不要糊里糊涂地犯了母亲的忌讳。

苏伯雄领了弟弟的好意,又问他:“二弟,你可知道父亲为什么急着催你出京?”

苏仲英一愣:“难不成大哥知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西南

苏伯雄自嘲地笑笑:“父亲原本没打算跟我说的,但我跟在他老人家身边十几年,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他转而跟弟弟提起了一件看似不相干的事:“知道宁化王是怎么死的么?”

苏仲英愣了一愣,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大哥怎会忽然提起他来?这个人虽说声称是因病暴毙的,但京城上下谁不知道,他是被皇上赐死的?虽然不清楚他到底犯了什么事,但皇上素来贤明,既然会下旨赐死他,那他必定罪有应得。我本不了解这个人,但他的同胞弟弟赵砌就是个无德无行的纨绔,想来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强不到哪里去,只怕是做了更加无法无天的事吧?”

苏伯雄冷笑了一声:“无法无天?这四个字还不足以形容他的野心和愚蠢!”他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弟弟,当然,他与他父亲镇西侯都不知道宁化王具体的计划,只知道宁化王在竭力将自己的嫡次子过继到东宫太子名下为嗣子,谋求未来皇储之位,而且为此已经拉拢了不少朝臣与权贵皇亲。除此之外,宁化王还与原本被圈禁的蜀王一家结盟,获得了蜀王私藏起来的许多财物与产业,还有蜀王过去蓄养的死士,打算利用这些死士来行不轨之事,以达成自己的目的。而且,宁化王还不满足于用和平手段将儿子过继给太子,还打算过继之事如果不成功,就要动用军队逼宫。他拉拢了好几家拥有军权的大将,云帅、镇西侯府以及云阳侯府,都是他的目标,其中已经被拉拢成功的,就是镇西侯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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