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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记(300)

一家人身上最干净的就是一路被父母兄长抱于手中的北晏了,北晏今日安静乖巧无比,父兄一长,姑姑端来温水,她便双手去捧,接来杯子小心翼翼地送到母亲嘴边,“母妃,喝水水。”

宋小五摸摸她的小脸,低头喝了一口。

此时,此前被她送回来的老莫叔老莫婶被下人搀扶了进来。

此次,宋小五要送他们离开,在此静坐下来,想的都是这些年来这两人对她的偏爱,那些偏爱当中不乏愚忠与自身命运与地位的不得已攀附,但确切受好的是她,得到了偏爱的也是她不假。

见二老进来,她眼睛格外柔和。

“小娘子。”被她以闻姑姑前来郑重传叫相请,两老路上已经哭了一路,之前他们离开德王府也哭了一场,但那时候的哭是他们老了,不能再服侍他们的小娘子,但这场哭,他们是痛彻心腑。

之前宋小五已给他们认了一养子,是德王麾下一位忠肝义胆的属下,此人断腿残耳,因掩扶兄弟而负伤,后又因任务伤了一只眼,德王不再让他做事,宋小五观察良久,让他带着妻儿认了老莫叔老夫妻作养父母,然后悄悄离了德王府,去了燕都的近郊生活。

这次老夫人过逝,老莫叔夫妻带着子孙回来送殡。

宋小五之前已和过门来请安的莫家义子说过了她的打算,她打算让老夫妻这次回去后收拾家什,远离都城,隐姓埋名,抛弃过往重新立根立家,彻底不再提起有关于都城的任何事情。

见两老过来已哭得奄奄一息,想来已经得情,宋小五叹息了一声,把小娘子放入了莫婶怀中。

老莫婶抱着小郡主,更是失声痛哭,呜咽道:“小娘子小娘子,您就让老婶死在您身边罢。”

她老都老了,去什么异地他乡呢,那不是她的家。

老莫叔在旁拿衣袖掩着老眼,呜呜地掉眼泪。

“婶奶奶不哭……”北晏拿着小手绢给老莫婶擦眼泪,擦了几下,大眼睛当中泪花闪闪,“莫哭,莫哭了。”

老莫婶更是哭得呜咽不止,小厢房一时之间,只剩两老上气不接下气的哭泣声。

但他们记得他们小娘子是不喜哭泣之人,哭了半晌怕遭了她的讨厌,忍住了眼泪,又再三低声恳求,让他们留下,让义子带着孙儿远遁就是。

“那是我给你们的家,你们不守着,谁守?”

宋小五叫退了身边人,让今日皆来了的闻杏杨柳都退了下去,此翻叫老夫妻俩过来,一是道别,二是给他们一些傍身之物。

把东西拿了出来,宋小五把北晏抱回了怀中,放到地上,跟小女儿道:“小娘子,代母亲与莫公公和莫奶奶作别。”

“是。”北晏应下,跪下举手作拱,“北晏代母,与公公,奶奶作别!”

老莫叔老莫婶当下扭过头,再行呜咽不止。

与两老告别,又与父母说了几句话,宋小五没在宋家多留,就与德王带着儿女回了王府。

当晚,老莫叔老莫婶与义子义孙回了近州,不多日,举家南迁,自此之后,再无他们音信。

数百年后,一庞大的木姓家族有一子孙因自身兴趣所致,大修祖谱,追根溯源,发现自家祖先由莫姓改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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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秋末,举国丰收,唯独德王封地晏城收获了了,又遇上百年一遇的沙尘暴,沙尘盘旋于晏地上空,近月不去,晏地百姓投走他乡,眼看封城已成危城,命在旦夕,德王向上请求回封地坐镇。

皇帝不舍,道不愿皇叔回危城受难,愿意留皇叔在都城颐养,派朝中大臣前去晏城帮皇叔解救封地,待封地恢复往日繁荣,皇叔再回去不假。

德王被气得在朝廷大哭了几日,每日都表述晏地用先皇赐他之职,他生是晏地之王,死亦是晏地之鬼,不愿皇帝为他为难,还折耗国之栋才。

两叔侄在朝廷斗智斗勇,惺惺作态,你来我往了好几回,在得知晏地冶练兵造之才已经投诚,在往燕都的路上,又留下了德王世子的那位老师,把晏地的五万护城军砍到了三万,燕帝才松口让这一家子回去。

德王骂骂咧咧地带着王妃世子上路了。

前行时,皇帝令太子代他前来送行。

送别台上,太子含泪与叔祖父作别,情到深处之时行了跪拜大礼,坐于马上的德王见大孙子这么大了还不懂事,颇有些忧虑,等一行驶离了都城,他钻入马车,与王妃道:“信儿回去,他那父皇可不见得会夸他。”

太子之重情重义,比德王有过之而无不及,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他当个好儿子好兄长无疑是极好的,但当个太子,尤其是燕帝这样的皇帝的太子,就未必是什么好事了,宋小五沉思半晌,方才淡道:“但愿他有那运气。”

有那长命的运气,有那当皇帝的运气。

这些年德王府一退再退,如若不是晏地已成迟暮之相,人也被皇帝挖得差不多了,皇帝绝不会这么轻易放他们回去。

他对德王府以及德王,已到得理不绕人的地步。

朝廷附和帝王者众多,起初还有几个会为德王府说话的,后来见帝王不喜,还被打压,渐渐地就无人再提了。

但人人心中都有一本帐,孰是孰非,长着眼睛的心里都有自己的数。

而皇帝不择手段挖回去的人,未必是他的人。

正如他的忠臣,有朝一日,未必会是他的忠臣。

第216章

平昌十七年深秋,一早,西北晏城一早有急马持旗入城。

快马一进城门,早已上马等候的两名护城兵夹马相送,等到了王府,传信兵下马抱拳谢过两位兄弟的护送,快跑进府。

护城兵见王府护卫未加阻拦,放心离去。

晏地时有快讯而来,城门不得加以阻拦,但恐途中生变,城门必有精兵等候相送至王府门口交接。

少焉,德王在书房内收到了西北军统帅大将军前日凌晨给他写的信,信中道皇上密使秘密进入了西北他的帐中,西北要完了,他要完了。

大将军在信中火急火燎,跟德王哭诉他要是完了,让德王保他妻儿性命,恩情他来世再报。

德王咋舌,把信给了身边与他同坐的世子。

两苦难父子,王妃入晏地就不管府事,德王几番哀求不成,就要了一个世子当帮手,从此两父子同在书房办公,相依为命。

世子看完信,抬首看向德王:“京中未传来任何消息。”

“你皇兄不耐烦了呗。”还能怎么说?不过大将军能撑两年不回燕都,是条硬汉了。

“看来筹划已久。”世子下了定论。

德王哼笑了一声。

西北军他认识的旧人已被换了个七七八八,等大将军这回去一交帅印,西北军他的残余力量就要被割削个彻底了。

不过德王无所谓这个,燕都他都能放手,何况本就不应该在他手中的西北军。

他又没有什么野心。

笑着,德王拿过世子手中的信,喜滋滋地道:“我拿去给你母妃瞧瞧,她还不知道呢。”

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又偷懒的德王。

德王不怕,弯腰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笑开了颜:“能者多劳,世子辛苦了。”

世子果决地拉开了他的手。

等他父王跳到门口,他身上到底还是存着些孩子气,朝门口不服地喊道:“我也要去!”

德王吓得一转身,连连朝他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一块儿去了,片时就要被王妃一道赶回来。

王妃现在悠悠闲闲,一把草能锄大半天,但可见不得别人躲懒了。

“回头我跟你母妃求个情,改天咱们一家去露宿打猎,可成?”德王忙贿赂世子。

“几天?何时?一道?”

德王苦着脸想:“过几天?”

“过几天是哪天?去多久?”

“多久是没多久的,顶多一两天罢,你母妃不会惯着咱俩,”说到这,德王唉声叹气,“至于哪天,等我去求过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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