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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艳妾(64)

陆府内奔出一批手持棍棒的家仆,将这些官员隔开,苏芩的马车才得以入内宅。

苏蒲躲在苏芩怀里,神色惊惧,显然是被刚才那番吵嚷吓坏了。

苏芩安慰着她,蹙着眉心下了马车,径直往书房里去。

书房内,陆霁斐坐在红木书桌后,竟还在吃茶。

“陆霁斐,外头都闹翻天了,你怎么还在这处吃茶?”苏芩张口就道:“外头那些人都是来找你说广平郡邑旱灾一事的,你怎么也不出去管管?”

陆霁斐掀了掀眼帘,递给苏芩一碗茶。

苏芩一路回来,确是有些口渴了。她端起茶水吃完,刚刚放下茶盏,就听到外头的吵闹声越来越近,就似要冲破内宅一般。

“爷,他们闯进来了!”青山着急忙慌的奔进来。

陆霁斐慢条斯理的朝苏芩招了招手。

苏芩虽然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事,但却还是乖巧的走到陆霁斐身边。

一大拨人冲开陆府家仆奔进来,挣扎的连身上的官服都被扯破了。

“陆霁斐,你私吞赈灾粮款,往赈灾粮食里搪塞沙子,当真以为老天无眼,收不了你这个大奸大恶,无法无天的大佞臣吗!陆霁斐,你枉为人!”

人群中,不知谁咆哮出这句话,登时大小官员皆面色狰狞的要往里头冲。

苏芩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向陆霁斐,却见这厮手持绣春刀,慢吞吞的从红木书桌后站起来。

“陆霁斐,你,你要干什么?”苏芩一把拽住他的宽袖,吓得都结巴了。

陆霁斐转头看一眼苏芩苍白的小脸,笑道:“莫怕。”

这些官员个个看着义愤填膺的模样,但有多少是真的为灾民在请命,就不得而知了。

陆霁斐身穿纱袍,头戴玉如意冠,他踩着脚上的缎面靴,慢条斯理的跨过书房门槛。

今天日头颇大,即使已是申时三刻,天际处流光溢彩的阴霞还是并着日头照的晃花人眼。

那些义愤填膺的官员看到立在书房门口,手持绣春刀的陆霁斐,霍然皆往后退了三步。显然是深知其疯狗之名。

绣春刀锋芒厉厉,泛着惨白的光,照出一应官员的脸。

陆霁斐将其横在胸前,宽大的袖摆落下来,姿态闲适,就像手里拿着的不是绣春刀,而是那柄竹骨纸面宫扇,随时都能赋诗一首。

“先帝赐本官这把绣春刀,至今为止,从未见过血。刀不见血,便不能开刃。这样的好刀,真是可惜了。”男人的声音低沉缓慢,就似平日里在苏芩耳畔处的喃喃细语,但苏芩却能从中听出蚀骨的阴寒。

官员面色大变,你推我搡的不敢动。

夏达见状,拨开人群,走至陆霁斐面前。

“夏次辅,您一定要为外头千千万万的灾民讨回公道啊!”有官员凑上去。

夏达面无表情的看向陆霁斐,拢袖一拱手,却不弯腰,只道:“陆首辅。”

陆霁斐低笑一声,眸色瞬时凌厉起来,震的一众官员瞬时噤声。

夏达皱眉,道:“经下官暗查,发往广平郡邑的赈灾粮食内被搪塞了沙子,不知陆首辅可知道此事?”

陆霁斐但笑不语。

夏达继续道:“赈灾一事从头到尾皆是陆首辅经手,这粮食里头的沙子,从何而来呢?”

苏芩算是看明白了,今日是夏达带着一帮子大小官员来跟陆霁斐兴师问罪了。

方才离的远,苏芩没瞧真切,这会子她盯着夏达看了半响,才发觉,自己刚才的感觉果然没出错。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夏达,不同于以往那副温雅和善模样,字里行间透出的咄咄逼人是以前从来不会有的。

“沙子是本官填的,你待如何?不是本官填的,你又待如何?”陆霁斐嗤笑一声,神色睥睨,双眸中满是嘲讽。

对于陆霁斐的大喘气,夏达冷声道:“若此事真是陆首辅所为,那下官便要依法办事,为天下百姓讨回一个公道了。”

“夏次辅,说话要讲证据。”陆霁斐懒洋洋的靠在书房户牖处,耷着眼皮。

“陆首辅想要证据,下官可将那发往广平郡邑的赈灾粮食都一一拆给陆首辅看,看看里头到底是不是渗着沙子。”夏达的语气陡然狠戾起来。

陆霁斐看一眼虎视眈眈的众官员,突然叹息一声道:“唉,既然被夏次辅发现了,那本官也就不辩驳了。”

见陆霁斐这么轻易就认了,夏达面色有一瞬怔忪,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绷紧了身体,神色戒备。

陆霁斐斜睨一眼夏达,笑道:“夏次辅紧张什么,本官都承认了,还能跑了不成?”

“陆霁斐,既然你已经认罪,按照大明律法,贪污赈灾粮款,是要被下狱斩首的!”

众官员见事情这般顺利,皆面露喜色的嚷嚷开,恨不能立时将陆霁斐给定罪砍头了。唯有夏达依旧绷着一张脸,垂在两旁的手暗暗攥紧了。

陆霁斐笑道:“众位莫急,本官还有几句话要说。”

众人严阵以待,紧盯陆霁斐。

陆霁斐动了动握着绣春刀的手,姿态懒散。大家霍然往后退,面色苍白,有些甚至吓得连身上的官服都浸湿了,就跟刚从水里头捞上来的一样。

“本官的话不能在这处说,要到城外去说。”陆霁斐轻勾唇角,幽深视线慢吞吞的落下来,逡巡一圈众官员,最后将其定在夏达脸上,轻启薄唇道:“不然怕你们太蠢,听不懂本官在说什么。”

众官员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因着畏惧那把绣春刀,不敢动手。

陆霁斐的疯名满朝皆知,若是为了这样一只疯狗而丢了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就这样,陆霁斐领带着一群大小官员,坐着马车,浩浩荡荡的行至城外。

第42章

流霞远岫, 如漱瑶泉。

苏芩戴着帷帽,死攥住陆霁斐的宽袖, 面色白的吓人。

“怕?”陆霁斐握紧苏芩的手,声音轻柔。

透过帷帽薄纱, 苏芩能清晰的看到陆霁斐那张高挺的俊美面容。从小时的少年老成、波澜不惊,到现在的胸有成竹、运筹帷幄,陆霁斐似乎每一步都走的很顺利, 但直到如今, 苏芩才能觉出这里头的凶险来。

她知道,今日这样的事, 一定不是第一次发生。

不知道为什么, 苏芩心底莫名的相信他,她甚至没有想过那沙子是不是陆霁斐放的,而是在想,这厮该如何洗脱这次的冤屈。

满朝文武,盼着陆霁斐死的, 大有人在。今日一事, 落井下石不少, 更有甚者, 还要在暗地里添柴。

陆霁斐牵着苏芩,领着众官员至城外。

城门看守严格, 除却前几日流进皇城内的灾民,现在都被拦在了外头。

城外有施粥的豪绅显贵,最显著的还是那站在粥摊子前的郴王。站在临时搭建的棚内, 穿一袭月白袍,眼看着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肉的灾民,满脸皆是无悲痛。

陆霁斐上前,手里的绣春刀拍在粥摊子上,惹得那些前来哄抢粥食的灾民迅速逃远。

郴王转身,看到陆霁斐,面色微变。

“陆首辅,本王倒是不知,你竟还有脸来面对灾民。”郴王负手站在那里,不着痕迹的看一眼戴着帷帽的苏芩,然后义正言辞的向天拱手,愤慨道:“黎民受苦,你却尽用些华而不实的馔食来享乐,你对得起先帝,对得起皇上吗?”

陆霁斐勾唇轻笑,抚了抚拍在木桌上的绣春刀,“郴王此言差矣,本官自然无愧于心,无愧于天。”男人说的话,意有所指,“这做亏心事呀,就怕鬼敲门,郴王和夏次辅夜间睡觉,可要将门栓紧了,多贴几张门神。”

郴王冷笑一声,“陆霁斐,你死到临头竟还血口喷人。”

那些灾民听到郴王的话,窃窃私语起来,不知谁唤了一句,“苍天无道,斩杀奸臣!”众人便附和起来,怒视向陆霁斐,通红着眼眸,就像是要将他抽皮挖骨似得生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