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手紧抱棉被，男人到客厅，抖开被子，弓下背，小心翼翼盖在希凛身上。
做好这事后，他从旁边搬了一张矮凳过来，就那样眼睛偶尔眨一下，看着沉睡中希凛安详的面庞，从头天天黑，看到了第二天晨曦微露。
希凛在六点的生物钟中，准时醒过来，他眼睛猛地一睁，眸光机械冷漠，眨眨眼，眼神恢复正常。
脖子机械往右转动，入目一张泛着青色的脸，男人一夜没睡，眼袋很深，眼圈黑得好像被人往上打了一拳。
不带任何感情地瞥了对方一眼，希凛挪开视线，他坐起身，两脚放下地，手臂下落，要去穿鞋。
面前一个人影闯过来，脚腕被一只长着厚茧粗糙的手抓住，他直回脊背，没出声阻止，放任男子给他穿好鞋，甚至膝跪在地上，用自己衣服给他擦拭鞋面上，或许并不存在的灰尘。
希凛站起身，男人仰头，他垂头。
“我要去学校，你送我一程。”希凛决定给男人最后一点福利。
因为过后，这个人就将和他不再有任何关系，‘他’不喜欢男人，因此男人身上的爱意，哪怕再深切，他都无法呑食。
至于恶意，希凛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吃食第二次的恶意，那是他的原则。
男人如获圣恩一般，顿时面露狂喜。
“你等等我。”男人一个箭步冲到屋里，翻出自己的所有存款，虽然加起来没有四位数，但他都找了出来。
“给你，都给你。”钱被激动的男人捏成一团，他双手捧着，献宝一般送到希凛面前。
希凛眸色凉幽幽的，还是第一次看有人拿这么点钱来讨好他。
不过他向来仁慈，不会要这些东西。
怎么能让这些人开心，明明一开始对他怀有浓烈的恶意，只是被抽取掉了，就转而喜欢他，这种爱，他不屑一顾，更是嗤之以鼻。
“太脏，我不要。”希凛是微笑着说这些话，没有再冷着脸，因此落在男人耳朵里，就真的觉得是钱脏。
“那我去洗一洗，洗干净就不脏了。”
男人又急匆匆跑去厕所。
等到他们走出门，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希凛戴着‘西林’的脸皮，归根结底，不算是正常人类，他只吃恶意和爱意，身体里没有堆积任何的污秽东西，尘土也根本沾染不到他身上去。
从破旧的楼房里出来，行李箱依旧是男人在提，他们来到正街，男人挥手拦了一辆出租，殷勤又谦卑地给希凛拉开车门，等人坐进去后，轻轻关上门，行李箱放在了车尾，男人也想坐后座，然而希凛盯着他，沉默即是拒绝。
希凛能主动看他，对于男人来说都值得他开心不已，他自然不会去忤逆希凛的任何意思，于是跑到副驾驶位坐上。
司机问他们要去哪里，希凛报了学校地址。
车子缓慢驶上车道，很快速度就提了起来。
男人几次都想找点什么话题聊，例如希凛读高几了，在哪个班，还有，他既然到现在都不知道希凛的名字。
只是希凛上车后，就偏过头，手背撑着下颚，看向车窗外，阳光倾泻下来，在他脸庞上染出淡淡的光晕，静柔美好，男人没敢吱声，害怕打扰到希凛。
等到汽车来到学校门口时，男人再次跑在前面，开车门拿行李箱。
他准备将希凛送到寝室，希凛拿过行李箱。
说了彼此间的最后一句话。
“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对我没用了，不见。”希凛语速平稳，梨涡和眼角的那颗小黑痣，忽然间带出一种鬼魅的气息，男人盯着希凛转过去的身影，两腿扎根在地上，他想叫喊，他想让希凛不要走，可转念一想，也许会惹来希凛厌烦和憎恶的眼神，他就一个字都不敢吱出来。
男人矗立在校门边，神态颓败，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第5章 .第一张人面05
“……哎，终于到周末了，感觉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谢伟两手都插在裤兜里，步伐不快，似乎是在逛公园一般，神态悠哉悠哉。
他旁边一个个子和他差不多的男生，一身制服笔挺，面容冷峻，两条大长腿前后匀速交替。
对于朋友的性格，谢伟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因此哪怕对方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倒是周围那些偷偷往朋友身上投过来的爱慕目光，让他替她们感到惋惜。
就他所知的，到目前为止，周嘉还从来没有对任何其他人表示出特别的兴趣，就是他，也是因为和周嘉从小就认识，所以才能走在他身边。
“车子拿回来没？”谢伟将话题引开。
周嘉沉寂无波的脸色总算有了一丝波动，他凉薄的唇微动：“嗯。”
声音不高，险些被其他吵闹声给掩盖下去。
谢伟看到他下颚轻点，旋即笑容爬上嘴角。
“啊，这次一定要让那个垃圾跪地上叫爸爸。”谢伟弯成月牙状的眼睛里，闪烁着恶趣味。
周嘉眸光直视着正前方，在拐过一个弯道时，忽然眼角余光里出现一个人。
对方视线大胆且没有躲避，旁人因着他周身冷冽的气场，和向来都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或许心里有想法，但都基本不会付诸行动，曾经有那么一些，在周嘉一言不发冷冷的注视中，就哭着跑开了。
“嗨。”脚边放置有一个行李箱，站在绿化带边缘的男生，微笑着同周嘉打招呼。
周嘉睥了眼笑容烂漫的男生，面无表情，就要直接无视，然后走过去。
但肩膀让朋友谢伟摁住了。
谢伟盯着男生那张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个彻底。
他相当惊讶，音调都不由自主拔高了不少：“你、你是……你不是自焚了吗？”这个消息学校知道的人不多，他也是从班主任那里偶然间听到的。
一个自焚的人，还上了当地的新闻报纸，虽然上面没有说提到男生的具体名字，可是对方自焚，应该是个确切的信息。
希凛眼睛从周嘉那儿，转移到谢伟处。
“没有啊，我没有自焚，那个人不是我，我只是当时在附近，帮着救人，自己不小心被火烧到一点，倒是和那个自焚的人住在一个医院，所以大家误以为自焚的是我，但真的不是。”
谢伟眯着眼，显然不太相信。
周嘉看着希凛，不动声色，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是生是死，与他无关。
“对了，你不是眼睛瞎了一只，怎么？也好了？”谢伟这才发现从刚才看到这人，心中就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
倒是说实话，他和希凛没有接触过，知道他，都是因为前段时间那件事，完全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卑微到了尘埃里的人，竟然敢喜欢周嘉。
当然，周嘉本人的魅力，的确是男女都难以抵挡，可这样卑微的人，这份卑微的爱，最好的方法就是一直掩藏下去，被知道后，得到的只会是一阵嘲笑。
谢伟佩服男生的勇气，不选择躲起来，反而敢这样大摇大摆出现在周嘉面前。
的确勇气可嘉。
“你说这个？”希凛扬手指着自己右眼，解释道，“在医院那会顺便做了手术，其实没瞎，现在全部都好了。”
他说的很轻松，好像这一切都是随便手一挥，就完成的事。谢伟眉头微微拧了起来，不过很快就放松开，对于希凛是真的自焚还是如何，他有一点同情，可这点同情，约等于无。
“是吗？”谢伟态度骤然间就冷了下去，但凡懂点眼色的，这个时候都该自己找借口离开了。
希凛当然懂颜色，只是假装看不见而已。
他手在衣兜里翻了一下，拿出来时，掌心五六个薄荷味的硬糖。
手臂伸出去，伸到了站他斜对面的周嘉面前。
“刚才在路上顺手买的，给你吃。”
周嘉视线在希凛的脸和他手上的糖上面来回转了一圈，他一时间想起昨天傍晚那会，在公园处偶然看到的画面，还有就在刚刚，校门口那个悲伤绝望的男人，男生昨天是和对方一起走的，一夜过后，对方送他来学校，而男生笑容天真纯净的，仿佛一丝尘埃都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