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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岸(39)+番外


刘郑二人当时听了也没有多言,后来找时间慢慢打听才知道,原来这厨子一职,在外面的饭馆中多是由男人担当,但若是在高门贵族中,却大多都是女子,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高门内多女子,门禁又严,而这厨房又不能放在外面,所以多挑厨艺好的女子担当,而有的比较讲究的,还会在自己的院子里弄个小厨房,这下厨的就只能是丫头了,这七娘的祖上原本就只是一户小姐的丫头,因做的多了,就积累了很多心得,后来嫁了人,又把这心得传给了自己的女儿,她这女儿就凭着这一手厨艺一生富足,虽只是一个家生子,却很有体面,因此对这厨艺也就更加注重了起来,这么一代代传下来,到七娘这里,就积累的越发厉害了。
而这里,像七娘这样的虽不能说很多,却也不少,用她的说法就是每个像样的宅门里都要有一两个她这样的灶上娘子,如果是暴发户还来不及培养积累,那就是买也要买上一个的,否则必定要被人瞧不起。
“那你又怎么还留在这里?”
听她这么说,郑定辉一时嘴快,七娘面色一僵,随即又道:“其实我这算什么呀,那京城中的灶上娘子才厉害呢,我这也就是前人积累下来的一些经验,那些娘子,却是每个都有拿手绝活的,我听说京城的飞鱼娘子,切出来的鱼片吹口气都要破呢。”
她明显的在转移话题,郑定辉当然也就不再追问了,其实他刚才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错了,他先前只觉得这厨娘贵,但按照这种说法,五两银子,实是便宜的,七娘明显有更好的出路却不去,自然是有原因的,他这么追问,岂不是令人伤心?当下他也就跟着称赞了几句,说完后,他突然醒悟,他刚才的那些想法,怎么这么酷似刘文?
“难道我被那个狐狸传染了?”想到自己有可能变成第二个刘文,郑定辉的脸都变了,“不可能的,我再怎么样也变不成他的,起码、起码我不会像他这么重女轻男!”
他这么想着,又自我安慰着,不过再没有偷师的心思了,擦一把冷汗应付了几句就出来了,想着刘文的干果快吃完了,就想着去给他买一些,他到屋里和刘文打了声招呼,拿了钱就出来了,刚一出门,却发现对门的门也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蓝袍儒生,那儒生一出门也看到了郑定辉,然后,两人都愣了。

第41章

“运气真不好!”郑定辉在心中暗道,“怎么就这么巧?早一会儿晚一会儿这不就错过去了吗?”
他这么想着,脸上却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不是、这不是孙公子吗?”
那蓝袍儒生正是孙鹏,在看到郑定辉的时候,他也是又惊讶又疑惑,虽然那天郑定辉不过是露个脸,但他却也是印象深刻的,就像刘文所猜测的那样,他长这么大,都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偏偏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吃亏,就是觉得心中堵得慌,但到底为什么堵,却又些迷茫,他过去一心都是用在学问上的,近一段日子却要不时的想想刘家兄弟,虽然想的更多的还是刘文,但郑定辉也是不时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所以在看到他的时候,不免就有些恍惚。
见他有点迷茫的样子,郑定辉不免怀疑这孙鹏早就忘了他们,而他这招呼打的多余了,不过既然已经开口了,也不能再装着不认识,当下就满脸热情的迎了过去:“啊,孙公子很可能已经忘了在下了,在下姓刘,和兄长一起来赶考的,来到这华安的第一天,就和这孙公子相遇过呢。”
“我还记得,令兄长……他还好吧。”
郑定辉面露遗憾,孙鹏连忙道:“怎么,他不只是因赶路而有些不适吗?难道说……”
“其实也的确是没有大碍的,只是家兄的性格……不瞒孙公子说,家兄当年在我们家乡也有天才之名,只是后来遭遇大变这才耽误了,这几年,家兄的性格和当初大不一样,但是……”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又道,“不说这些了,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再遇到孙公子就好了,却一直没有机会,不想今日却巧了。”
孙鹏被他这吞吞吐吐的说法弄的云里来雾里去,听到最后一句就不解道:“你找我?”
“我一直想找孙公子道歉的。”他说着一揖到底,“家兄那日因身体不适而性情有些失常,还望孙公子大人大量,不要太放在心上了,这几日家兄虽没说,但我看他也很是后悔当时的言语太过蛮横。”
孙鹏连忙扶着他:“不不,也是我思虑不周。”
“怎么会呢?家兄先前就经常说,读书人就要有读书人的涵养气度,所谓君子怀德,就是时刻要自省,想法度、规矩,又常说君子和而不同,就是作为读书人,就算和人有意见,也要宽容协调,这些都是圣人规矩,家兄说自己先前就是太过偏激,这才不能领会经典要义,虽说也是读了诗书,却走了小人的路上了。这些,都是家兄往日经常教导在下的,孙公子那日的言论却正是合宜呢!”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中画了一头狐狸又一头狐狸,这些刘文说过没有?当然是说过的。刘文教导他们读书认字,特别是教导他策论,这些经典着作当然不能略过,不过解释的时候却是两套的。
比如那句“君子怀德”,下面还有一句就是“小人怀土”,当时刘文让他解释这句话,他就老老实实的按照字义解释了,刘文又问他,愿意做君子还是做小人,他没有纠结的就说要做小人,他那时候已经知道,刘文虽说是读书人,却和县城中的那些读书人是不同的,绝对不会因为听他说要做小人而勃然大怒,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时刘文只是点了下头:“你是个务实的,倒也没错,不过若是有其他人问起来的时候,你们却是要说要做君子的。这不是要你们做假,而是君子并非不重利的。人想的是土地钱财,君子想的却是法度规矩,你们觉得,这法度规矩就不是利了吗?”
那时候他还有些懵懂,听了刘文的话只觉得一头雾水,而刘文当时也没有详细解释,只是让他们回去细思,而且还留下了悬赏:“谁能想明白了,来我这里,可以领两天的假。”
自他来到刘家后,可以说就没有休息过,为了那两天的假,可以说真是苦苦思索了几日,还勾引着刘武谈自己的体会,想着能不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一直闹腾了一个月,他也没有具体的,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后来他因卖菜、卖藕、卖变蛋,加上学习,隐隐的明白了一些,但还是不透彻,直到那次孙二狗来放火,最后被判流放,他才想通了。
土地钱财是利,但规矩法度同样是利,而且还是大利,以他自身来说,帮着刘家村的人卖菜,刘家村人的菜大多都交给了他来卖,在这其中他好像是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但其实早就有了诸多方便。
首先,是刘家村人的恭敬;其次,是采购人的礼让。虽然还是他求着人家采买,但他们这边量大样多,那买家也是要给几分笑脸的。而且,他们刘家自己的东西,总是卖的最好、最快的。
这就是规矩,他们在刘家村无形中设立出了一个买卖的规矩,虽没有收任何费用,却已经得利。
还有那变蛋,因是他们最先弄出来的,最先设立了价格,虽然后来又多了几家来卖,也不好破坏原本的规矩,而这还只是他们一村一家,若是再向外放,那更不一样。
朝廷设立了法度,所以所有人都要照着法度来做。
这就是君子怀德,这种利,又岂是一些土地钱财能够相比的?
那几天他在床上闲着没事,就踅摸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刘文所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但这时他已经不比先前,知道这绝对不是大多数人的意思,起码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当然,他倒是不会觉得这是离经叛道的,只是觉得那白脸狐狸真是生了一颗七窍心,否则这么一句规规矩矩的仁厚话,怎么能被他整出那么一个意思来?
他想了几天,后来忍不住就把自己想的和刘文说了,刘文当时有些惊讶,但还是道:“你能想到这些,倒也不容易,莫不是那一刀给你扎通透的?”
对于这种话,他只有暗自抽搐,当做没听见,等到养好了伤就说假期的事,哪知道刘文却给他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年前你就休息了十多天,这又休息了十多天,加在一起,十个两天都有了,还来找什么假期?哦,对了,还有你夏天那次发热,好像也休息了两天……”
听到这话,他只有默默地转过头,从此以后对君子怀德有了更深切的体悟,看看这刘家的规矩都是刘文定的,当然是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他要剥削谁,就剥削谁。
他在这边七转八转,那孙鹏自然是不知道的,反而听的连连点头,他自小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虽然家中也教他防人之心不可无,也教他水至清则无鱼,但这些东西都只是意识形态上的,哪有郑定辉这样深切的感受?因此听了这话不仅那些不舒坦没有了,还觉得这刘家兄弟也算得上是道德君子,却是可以结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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