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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连天(30)

苏晋本要与他再解释两句,转而一想,早上沈青樾诓他说自己是都察院打杂的,他信了,后来朱南羡诓他说自己是个宫里的校尉,他又信了,怎么轮到自己,他疑心就那么重了呢?

苏晋一时觉得亲者痛仇者快,再懒得与他解释,淡淡道:“为甚么让你穿官服?这还想不明白?本知事大人头一回寻欢,自然要找个品级比我高的官老爷撑场面。”

前头带路的刘义褚回过头来:“别吵了。”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楼阁,“到了。”

比起另一端歌舞升平的河坊,寻月楼门庭十分冷清,若不是大门还敞着,只当是闭门谢客了。

从外头望进去,楼阁大厅里坐了一个女子,手持一把绣着蝴蝶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左边台子上倒是有个拨琵琶的,弦音泠泠,也是寥寥一曲离歌。

苏晋顺着方才的话头,就势在周萍背上一拍:“腰挺直了,下巴仰起来,拿出点官老爷的派头。”

周萍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发作,却被苏晋十万分认真的一眼看了回去,她压低声音道:“等下我会说你是刑部的周主事,你千万别露馅了,切记。”

坐在厅中摇团扇的妇人见苏晋三人进来,当中还有个穿官袍的,不由讶然道:“几位爷是——”

苏晋负手而立,冷冷打断她的话:“这位乃刑部周主事,你便是这楼里的老鸨?”

女子一听这话,连忙使了个眼色让琵琶女过来,两人一起先跟苏晋三人跪下拜了拜,这才道:“回这位大人的话,奴家不是媛儿姐,媛儿姐早几日便已走了。”

“走了?”苏晋一愣,看了刘义褚一眼。

刘义褚当即拉开一张椅凳,说:“大人您坐。”

周萍点了一下头,依言坐下。

苏晋也并不说话,提着茶壶为周萍斟好一盏茶奉上,摆出一副要审的架势:“你们这又是怎么回事?别的姑娘呢?”

女子一脸狐疑地望着他三人:“这……不正是因为刑部日前审得那桩案子么?”被苏晋泠然目光一扫,她又连忙垂下头,诺诺交代道:“约莫是四月头,我们这的头牌宁嫣儿离奇死了。媛儿姐,就是大人问的老鸨,被刑部叫去问过几回话后,忽然说要嫁人,也收拾行囊走了。楼里的姑娘觉得不吉利,纷纷去投靠别的河坊门楼,只有奴家跟妹妹留下来。”说着,看了苏晋一眼,脸一红道:“大、大人若只是来寻欢,奴家跟妹妹也是伺候得过来的。”

苏晋甚是无言,顿了一顿才又问:“那老鸨可提过嫁去哪户人家了?”

女子垂眸道:“这倒没有,不过像我们这样的,若非遇上真能心疼人的,也就嫁个官老爷富商为妾吧。”

苏晋点了一下头,转而又问可曾见过一个书生模样的来过此处。

可惜书生模样的多了去,她怕打草惊蛇,亦不好提晁清的名字,里里外外没问出个所以然,加之寻月楼的老鸨不知所踪,线索到此处又断了。

苏晋在心里叹了一声,对周萍道:“禀主事大人,下官已问完了,并没有可疑之处。”

周萍“嗯”了一声:“那……且先回吧。”

两名女子一路将苏晋三人恭送至寻月楼外,那名手持团扇的又唤道:“大人。”

苏晋回过身来。

女子犹疑了一下,问道:“大人当真是刑部的么?”

苏晋心里头一怔,面上倒没什么表情:“怎么,本官来问话,你还要查一查本官的官印么?”

女子连忙跪地道:“大人误会了,奴家绝非此意。只是约莫四月头的时候,也来过大小几位官爷问一名书生的事,后来过不久,我们楼里的头牌就死了,奴家记得,那几名官爷里,其中一位就是刑部的。且他们还说,日后若非刑部问案,别的衙门来,都要先知会过刑部的大人。”

苏晋心中一凛。

她之所以让周萍穿了官服自称刑部主事,就是防着这一手。

毕竟张奎的案子只是寻常的谋杀案,这样的案子未通过京师衙门便直接上交于刑部审查,这并不合情理。

依这女子的话看来,在头牌宁嫣儿被杀,晁清失踪前,刑部便有人搅和在这案子里头了。

苏晋问:“你还记得那几位官爷提及的书生叫甚么吗?”

女子道:“姓晁,晁……晁甚么来着。”

苏晋心中大震,又道:“你可记得那几位官爷长甚么样?”

女子摇摇头:“当时奴家离得远,只记得高矮肥瘦的都有,若奴家见了,必定认得出,可细想起来,却都是寻常样貌,描绘不得。”再抬起眼皮看了苏晋一眼,脸上又是一红,“绝没有像大人这样人品出众的。”

柳朝明将春闱至今的卷宗又翻看了一遍,找出几桩尤有疑点的,其中之一便是张奎的案子。

因张奎从前是京师衙门的仵作,为了避嫌,这桩案子没有走应天府衙而走了刑部也说得过去,怪就怪在京师衙门那头连个备案都没有。

柳朝明想到这里,看了一眼钱三儿。

钱三儿会意,立时答道:“大人放心,我已派人去请了,想必应天府尹杨大人已在赶来的路上。”

柳朝明点了一下头,又道:“之前让你找人将张奎从刑部大牢里提出来,你找的可是沈奚?”

钱三儿道:“可不就是大人您叮嘱的么,怕刑部隔墙有耳,这才找了这位刑部的‘太子爷’去提人。”一顿,又诧异道,“柳大人,沈大人办事您还怕不牢靠?”

柳朝明微一摇头,可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他当时正是因此案避走京师衙门这一点,才怀疑刑部内里不够稳妥,转而让沈奚去提人的。

沈奚此人,虽是刑部尚书之子,但里里外外都为自己留了一手,各部均安插了自己的眼线,因此要他私下自刑部牢里提一个寻常死囚,应当不成问题。

柳朝明原想着将张奎交给苏晋,让京师衙门自己去查线索,哪里知闹事当日苏晋受伤过重,十三殿下正好来了,他便顺手将死囚塞给了朱南羡。

也就是说,当日他将死囚转塞给朱南羡,纯属一个意外。

柳朝明想到这里,心中疑团陡然一沉。

既然是意外,那为何后来发生的事,又那么不像是意外呢?

思绪就像渐渐要被烧沸的茶水,壶里头水汽蒸腾,只要揭开茶盖,便能喷薄而出。

只差一只揭盖的手。

柳朝明抬头看向钱三儿:“去请沈大人。”

沈青樾沈大人眼下正在京师衙门吃茶,与他一并来的,还有他安放在刑部的眼线,当日为柳朝明提死囚的陆员外。

府丞孙印德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候着,见苏晋三人“寻欢”回来,狠狠瞪他们一眼,又端出一张笑脸道:“沈侍郎,苏知事已回来了。”

沈奚微点了一下头,这回官派倒拿得十足:“都退下罢。”

孙印德带着周萍与刘义褚诺诺退了,沈奚这才将双眼一弯,与苏晋道:“苏知事,本官近日来,只为跟你说一句话。”

苏晋道:“大人请说。”

沈奚拿下巴指了指身旁的椅凳,等苏晋过去坐了,他才道:“你私底下在查今科仕子失踪的案子?”

苏晋一愣,抬眸看向沈奚。

沈奚嘻嘻一笑:“怎么,你好奇本官一个户部侍郎为何知道?”朝另一旁坐着的陆员外努努嘴,“他告诉我的,且还跟我说,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大人还给你开了个小灶,破例从刑部大牢里提了个要犯给你?”

陆员外讷讷道:“沈侍郎这话说的,分明柳大人先找到您,您才命我去提人,下官可不是谁的话都听的……”

话未说完,后半段被沈奚飘过来的一眼扫了回去。

沈奚又是一笑,对苏晋道:“这是你的案子,你爱怎么查,本官不管。只有一点,不可从晏家入手。”

苏晋怔了怔:“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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