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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者之城(4)

我一边爬一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竟真的爬上了十一层,只是爬上来时已经累得眼花耳鸣,汗水顺着脖子往下灌了。

好在情况还不算不可收拾,一群白大褂围在窗口,跨在窗框上那位还没来得及跳楼。魏三儿按着止血棉,露着一个歪鼻子拦在他们面前,好说歹说劝病人家属们别上手打人,几个美少女领着彪形大汉和能打能骂的老太太们围在楼口痛骂黑心医院,恨不能立刻把大夫拉下来打一顿。

一位阿姨指着魏三儿的鼻子说:“你的鼻子也是让这个黑心医院的黑心大夫做坏了的吧?你怎么还护着他们,咱们这些受害者应该站在一边啊!”

“我这不是……”他摸了摸鼻子,眼中闪过一丝惭愧,刚摇摇头,忽然又激动地跳起来:“我不好意思什么,我鼻子不是他们弄坏的,可我也扎了感染针了啊!”

不好,这个不怎么坚定的救人者也要被患者家属忽悠到自己一队里!我拼命挤到激愤的家属面前,抓住变节的魏三儿,拦在暴怒的人群,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大声呼喊:“大家冷静……别动手,警……警察马上就到……”

幸亏我身上带着辅警证,拿出来亮给他们看。群众知道警察要管这事,总算冷静了一点,不再喊打喊杀。我长出了口气,回过头对着后面瑟瑟发抖的白大褂扯扯嘴角,边喘边说:“我是鹿江分局……桃源街派出所……”

辅警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骑在窗口的白大褂好像突然受了刺激,扒开同事就往下跳。

我拼了老命跑上来,就是为了阻止这场惨剧,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跳下去!

我猛地喊了一声“魏三儿”,自己一拧腰一蹬腿朝窗口扑去。魏三儿虽然被美少女患者和家属们蛊惑了一下,但还是明白什么重什么轻,在我一吼之下如闪电般转身冲向窗户,抱住了那位一脚跨在窗外的大夫的腰。

可他一着急又忘了控制速度,整个人就像一颗大炮砸到大夫腰上,只听两声惨叫,原本跨在窗户边的大夫也被他砸了出去。

幸亏我对付超英病毒感染者一年多,别的没练会,地堂十八滚……呸,就地一扑扑得还是相当熟练的,又是腰一拧腿一蹬,飞身上去抱住了一条大腿。

然后我就被那条腿拖着也冲到了窗边,腰上的软肉卡住窗框下缘,上半身摇摇晃晃地落在十一层外面。

天空晴朗,空气怡人,马路中央绿化带做得还挺好。

底下两个人嗷嗷乱叫,一个喊“放开我,我不活了”,一个喊“孟哥你抓紧了,我感觉又有点往下滑”,我才意识到自己抱的是魏三儿的腿,院长被魏三儿拦腰抱着,整个人倒吊在空中。

院长的眼镜滑脱下去,刚落下时还能看见一道黑影,掉到地面连声音都没有。

而我,因为刚爬了十一层楼,胳膊也有点打颤。

6.

身后楼道里的患者也好,病人家属也好,都不闹了。大夫们拽着我的T恤下摆和裤腰,拼命往后拉,我肚子上的肉卡在窗台上,整个人窝成了一个尖角,腰上不好用力,只能豁出肉一点点往后蹭。

魏三儿哭着说:“孟哥您快点,我有恐高症,这么吊着我不行啊!他还踹我!”

就在这饱受折磨的时刻,一对内裤外穿的蝙蝠侠和超人忽然飞过来,喊出了黄钟大吕般动人的声音:“大哥,打飞的吗?”

我跟魏三儿同喊:“打,打,打!”

超人说:“起步价十五,你想去哪?”

哪儿也不去,给我们按进楼里就行!

超人皱着眉说:“您这距离太短……您虽然是半个身子上来,也得给起步价啊,我们可是人肉驮您的,我们俩人驮仨也挺累的呢。”

我连连点头,闭着眼说:“我给我给,您先把我们弄进去!”

两位飞的司机颇有经验,蝙蝠侠先托起院长往上一送,超人在中间托着魏三儿。背后的医护人员和病人拉着我的裤子,先把我扯进了楼道,然后他们俩跟塞葱一样,一前一后地把魏三儿和院长塞进来。

我扒开魏三儿,牢牢按住院长,把他压在楼梯平台上,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块钱。

毕竟是俩人分钱,我看了看他们,问道:“我就一张五十的,没有零钱,你们是自己分钱还是我手机转帐?”

超人笑着拿过钱:“我们俩就一家,给这个就行。平常我们都在前进大厦楼上等人,这是刚送人到旁边小区,出来正好看见你们跳楼。要不给你留个电话,以后要用飞的直接找我们。”

前进大厦?超人,蝙蝠侠?两位慢走!

我拿出照片和水笔,热切地抓着他的手说:“两位大哥给我签个名吧,我媳妇喜欢超蝠好久了,就喜欢你们俩!”

俩人签名业务也挺熟练,拿过照片和笔,笑了笑就要签名,我连忙补了一句:“别签本名,就签超人和蝙蝠侠就行。”

他们的笑容不那么真诚了。

签完名、留了电话,两人自然要走。我还是得挽留,毕竟是救了我们仨人,回头公安机关也表扬他们。我把院长扔给白大褂们,笑着说:“两位等会儿,你们见义勇为救了人,等警察过来会有表彰。还有你们办黑‘飞的’,无照驮人,非法滞空的罚款……”

窗外两个超英风一样地飞走了,我的手还留在空中,无奈地说:“我是说就先不罚了,走什么呢?”

☆、7

7.

我带着医患双方下楼,交给卫生局的监管人员处理。陆天宇扑上来抱了我一把,长吁了口气:“刚才都要吓死我了,真没想到他们敢逼人跳楼。亏得当时有感染者在外面飞,也多亏你跟上去管住了那群家属……”

不,我其实没做什么,真正救了我们的是那两位飞人。

我如实说了当时的情况,把两位飞人的电话和地址发到陆天宇手机里,还让他们拍了那张签名照。等到警方过来稳定情况时,我早已深藏功与名,开车回了家。

没过几天我就看到那家美容医院取血针交叉感染的案子被处理了。美容医院关停,院长和管理人员停职待审,受害者们也被送进了病毒管理中心做恢复性治疗。

事后陆天宇打电话告诉我,救了我们的那两位黑飞的司机也被他们找到,给了张“见认勇为好市民”的奖状和几百块奖金。

就连魏三儿也出了名,找到了一份新工作。他进体育局当然没戏,但有一家跑酷俱乐部看上了他,请他当宣传大使兼救生人员。会员们跑酷时如有从墙上、扶梯上摔下来的,他就能及时跑上去托一把,或是在地面垫一块气垫。

现在他已经救人救上了瘾,私下跑来跟我说,痛悔前半生进错行了行,以后要跟那些狐朋狗友断绝关系,专心做个好人!

然后他就加入了街头那些强行扶老人过马路、抱小孩跨栏杆的红灯侠、绿灯侠队伍。

我最后还是没低调太久,局领导因为我主动调解医患纠纷和救人公开表扬了我,调进超英管理办公室不久就转了正。九月里,我终于度过新型变异病毒的观察期,正式上岗,成为了一名能飞能跑,腰间盘异常强韧的全能超英。

新制服是深蓝色的,利落,贴身,没披风。

我穿着新制服,挺胸收腹,站在高空中新建的交通灯下,指挥载人或空载的“飞的”按灯起停。上下几层的感染者排着不太整齐的队列,和下方马路上的车流一样,重新被框入了城市的秩序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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