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姐儿从良(下)(58)

作者: 碧螺 阅读记录

卓云与贺均平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了。

因大周皇帝逃去了南边,燕军虽占下了京城依旧不敢放松,一边抓紧时间练兵,一边计划着南征。不同于上一次的犹豫不决,这一回朝中的武官简直快要抢破了头,尤其是宁郡公和徐家,更是上蹿下跳,生怕这上好的差事落再次落到旁人手里。

卓云却是晓得之后几年的南征并不算顺利,皇帝逃到南边后很快立了新都,因有长江天险为壑,且因燕军乃北人,不适南方水土,这场仗持续了数年之久,直到后来燕军自蜀中改道,先占下了益州,再经由益州辗转,才终于艰难地灭了大周,而陆锋,也就是后来的赵怀诚,正是在这个时候横空出世,立下了赫赫战功,终于成了与贺均平齐名的年轻将领。

“……你觉得怎么样?”贺均平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段话,满脸期望地朝卓云看去,才发现她正托着腮在发呆。他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在卓云的胳膊上戳了戳,卓云一个激灵,醒了,睁大眼睛朝他看过来,一脸茫然地问:“怎么了?”

贺均平把手里的小册子递给她,叹了口气,小声道:“你看看这个。”

“是什么?”卓云狐疑地打开册子,里头赫然写着什么金银珠宝、绸缎布匹的数目,甚至还清楚地标明了各种玉器的明目材质,布匹的花色产地。卓云心中一动,立刻就明白了,又气又好笑地把那小册子扔给贺均平,摇头道:“你把这个给我作甚?”

“聘礼啊。”贺均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又道:“你仔细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他打了这近一年的仗,得了不少好东西,就算没有先前赵氏留给他的那些银子也可以称得上身家丰厚,故这会儿才底气十足。

卓云哭笑不得地道:“你尽胡闹,哪有人把聘礼单子拿给我来看的。就算要看,那也得给我大哥。”一想起柱子,卓云的心里多少生出些思念的情绪,前不久才刚刚收到柱子大哥的来信,他们本有心想来京城探望,但临行前嫂子却诊出怀了身孕,这才给耽搁了。

“我也托人把这册子给大哥送过去了。”贺均平得意道:“燕王妃那里也没落下,娘娘很满意。”他还顺便求燕王妃定了日子,婚期就在年中的五月十九,仔细算算,也不过两个月了。

第六十五章

“阿云,我们就要成亲了,你高兴不高兴?”因卓云不喜身边有人伺候,故丫鬟们大多被屏退,贺均平索性朝她靠过来,软软地往她身上一倒,笑眯眯地道:“我特别高兴。我跟吴大将军说了,今年都不出征了,就守在京城里先成了亲再说。等我们成了亲,再抓紧时间生个孩子,阿云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他们二人相识了许多年,卓云早已没了什么娇羞,一脸坦然地道:“都好。”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陡地听贺均平这么一提,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似的,微微颤抖。如果真的有个孩子,那小小的,软软的孩子,到底是长得像贺均平还是像她呢?

“我想要个女儿,要很乖的,长得像阿云,有大大的眼睛,每天都软软地叫我阿爹……”光是想一想,贺均平就觉得心里软成了一团水,他唠唠叨叨地说着话,眯着眼睛,一会儿闭上,一会儿又艰难地半睁开,最后,终于倒在卓云腿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卓云抱了抱他,一颗心充盈而柔软。

陆锋艰难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密密的帷帐,雪白的细棉布上没有一丝花纹,干净中透着一股清冷。屋里有些凉,偶尔有风吹进来,床头的帷帐会微微地动,倒衬得屋里愈发地安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想要坐起身,稍稍一动,浑身上下便犹如被马车碾过一般,痛得他几乎喘不上气。他努力地抬手摸了摸上身,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脑袋上也裹得严实,显然受伤不轻。

“有人吗?”陆锋哑着嗓子轻轻地喊,四周却依然一片寂静,但他却分明听到了不远处有书本翻动的声响。陆锋心中惊骇,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许多念头,但终究一无所获。

“是谁?”他又问,声音渐渐沉下来,好让自己看起来显得镇定些。那人却依旧不作声,只坐在原地慢条斯理地翻著书。又等了好一阵,陆锋几乎以为自己等不到回答了,那人却缓缓站起身,太师椅发出“吱呀——”一声响,尔后是他一步一步的脚步声,声音极轻,却仿佛踩在陆锋的胸口。

“你平日里都看这些东西?”那人将手里的小册子随手扔到床上,年轻而俊秀的脸一点点出现在陆锋的面前。这是一张极俊美的脸,剑眉凌厉,鼻梁挺直,就连素来有美男子称誉的陆锋也要自愧不如,但他脸上的神色却带着许多讥诮与傲慢,居高临下地看着陆锋,眼睛里一片漠然。

那是一种视天下万物为蝼蚁的漠然,在他的眼睛里,陆锋几乎看不到一丝温暖的情绪,甚至连生气也没有,只是一张漂亮而空虚的面具。

陆锋心里无端地有些慌乱,但他脸上却还努力地端出一副淡定沉着的模样来,他是陆家子弟,不管面对任何艰难,都还维护着世家子弟的最后一丝尊严。

年轻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讥诮地嗤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怎么,表哥不认识我了?”

陆锋闻言一愣,脑子里迅速地转动着,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才终于狐疑地发问:“你……你是平哥儿?”贺家被抄家时,唯有贺家大少爷贺均平一个人逃了出去,虽许多年不曾见过,但陆锋好歹还是从他脸上找到了些许赵氏的痕迹。

“你怎么在这里?”陆锋的心里愈发地乱,他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却不敢去想,只努力地撑着胳膊想坐起身。贺均平垂下眼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脸冷漠地道:“你断了三根肋骨,折了右腿,摔伤了头,若是不想在床上躺半年,最好老实些。”

陆锋闻言立刻就不动了,他是个聪明人,从来不会犯这种错,便是再怎么激动,灵台还残留着一丝清明。“是你救了我吗?”他问:“阿云呢?”说话时,他又不由自主地朝四周看了看,脸上难掩焦急之色。

贺均平拉了把椅子在他床边坐下,拍了拍衣袖上根本看不见的灰,不急不慢地回道:“陆家老爷子说你被美色所惑,屡劝不听,竟在益州蹉跎了四年光景,所以求我出手把你给杀了。”他从床头边拿起一封文书扔到陆锋身上,冷冷道:“你现在的名字叫赵怀安,是宜都赵家的旁系子弟,至于旁的事,我可不想管了。”

当初贺家被抄家时,陆家老爷子帮着送赵氏出京,贺均平虽与赵氏不亲睦,但那到底是他生母,故还得承陆家的情,这才应了陆老爷子的请求。

陆锋闻言脸色顿变,竟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激动地拽住贺均平的胳膊高声喝道:“阿云呢?你把阿云怎么样了?你把她怎么样了?”

贺均平并不动,低头看着陆锋激动万分的样子,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他最看不得这些世家子弟故作镇定、徒作风流的姿态,能把陆锋激怒,让他很是满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陆锋,声音里带着恶意,仿佛从地域里走出的修罗,“阿云?就是跟在你身边的那个漂亮女人?”贺均平漂亮的面孔一点点狰狞起来,阴霾密布,寒气森森。

他故意一个字一个字地回道:“她——死——了!”

陆锋手一抖,整个人仿佛一个泄空了气的布口袋忽然就瘫软了下去,幽黑的眼睛瞬间失去了神采。

贺均平唯恐还不够,又凑上前去,勾起嘴角一字字地继续道:“说起来,那个女人还生得倾国倾城,难怪表哥你这么念念不忘,连陆家的大事都顾不上了。换了我是老爷子,也得把她给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