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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仙(4)

陆清淩无法可施,寻了个日子悄然离开忘忧山,去了人间。

从前陆清淩也到过人间,不过都是为了解决某些难事,来去匆匆,总无法尽兴游览。如今交出了诸天令,灵力又无法支撑他再做些什么,倒是有了以前从未想过的清闲。

陆清淩化了身寻常白衣,改了寻常的相貌,独自在人间寻找美食。

魔胎虽还未能化形成人,他开了禁制后它还是能尝到他所尝的味道。有了美食投喂,魔胎乖巧安分多了,甚至还主动多吐了些灵力给他。

人间的日子过得极慢,天柱崩裂的危机不会时刻像刀子一样悬在头顶,陆清淩的日子过得很自在。他甚至学着人族置了个宅院,托人搜罗了不少藏书。

人间的学问十分复杂,百家学说各有各的优劣,陆清淩悠然看书度日,过得也颇有滋味。

有几个穷书生听闻陆清淩家中藏书多,结伴前来扣门,问陆清淩能不能让他们抄书回去研读。

这几个书生儒生袍洗得发白,人却很精神,一双双眼睛都带着求知若渴的亮芒,陆清淩见了很是喜欢,欣然答应。

入夜之后,书生们还舍不得走,陆清淩让从人给他们点了灯,温言道:“明日还可再来。”书生们面上发红,再三感激。第二日一早,书生们又结伴过来了,逐渐便成了常例。

有时陆清淩见他们皱眉苦读,会叫人送上清茶替他们答疑解惑,几个书生每每听了都有醍醐灌顶之感。

时日久了,几个书生都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先生”。达者为师,哪怕陆清淩看起来年纪不大,他们也心甘情愿认陆清淩这个师父。

陆清淩拧了拧眉,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宁。

……

此时通天木已长成,九幽与九重天之间再无障碍。魔族大军兵临九重天,许多人猛地发现这九幽魔族比普通兽潮要可怕得多,他们不仅凶悍勇武,还通晓计谋。

自陆清淩交出诸天令,九重天各宗门便在争议谁有资格接手这能号令众修士的至宝,结果一直选不出能令所有人都服气的人选——哪怕许多人在背后大肆非议陆清淩,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接手诸天令千年来处事公允、从无私心。

在魔族大军连下数个宗门之后,有人便建议推选个人出来和九幽魔君和谈。

再三商议之后,与九幽魔君有旧交的冠玉被推了出来。

冠玉自然当仁不让地应下此事。

其他人不会知道的事,冠玉直接带上诸天令去与九幽魔君相见。一见九幽魔君,他便拜倒在地,献上了九重天各宗门争得头破血流的诸天令。

魔君陛下神色淡淡,接过诸天令随手把玩着,状似无意般问:“他呢?”

“在忘忧山闭门不出。”冠玉平静回答。

“起来吧。”魔君陛下收了诸天令,让冠玉领他去忘忧山。

忘忧山灵气充沛,花木扶苏,远远看去宛若人间仙境。

想到陆清淩这些年便是与两个徒弟在此处悠然自在地生活,魔君陛下心中那强压下的怒意又在心中翻腾。

九重天内斗多年,许多强大尊者又都在千年前的大劫里陨落,没了陆清淩领头压根没有半个值得忌惮的人物。魔君陛下没耐心慢慢走那曲折的幽径,直接跃至陆清淩的仙府之前。

比起忘忧山外围,陆清淩的仙府防备要森严多了,被陆清淩下了重重禁制,等闲人若无主人允许根本无法靠近半步。

魔君陛下冷笑一声,挥袖破了眼前的禁制,如入无人之境般走入仙府之中。

比之许多宗门、尊者巍峨高大的仙府,陆清淩的住处清冷得没有丝毫人气。

魔君陛下在仙府中站定,竟没感受到陆清淩的气息!他走向藏书楼,那地方算是最像是有人生活过的,三两本杂书随意地摆在案上,临近窗边的架子上还摆着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每样小玩意都带着魔君陛下憎恶的雪狐气息,应当是那只雪狐给陆清淩搜罗来的。

魔君陛下愠怒地将目光转回书案上,发现一把长剑安安静静地躺在那。

那是陆清淩的本命剑,理应从不离身。而以陆清淩如今的身体情况,应当早就使不了剑了,所以他才放在这里用来迷惑别人——陆清淩早已离开了忘忧山!

冠玉惊疑不定:“不可能,我没发现他离开!”

魔君陛下冷冷地朝冠玉吐出个“滚”字,怒意冲冲地去了药仙尊者那边。

昭明已经清醒过来,只是还是雪狐状态。他和谢凛商量:“我没事了,我们赶紧回忘忧山吧,师尊身边没人,我不放心。”

药仙尊者不知何时进来了,冷笑道:“你没事了倒是变个人形给我看看!”药仙尊者话刚落下,便感觉一阵阴冷气息笼罩在四周。他平静地转过身挡在昭明与谢凛面前,看向面目冰冷的意外来客,“魔君陛下应该在清整各个归附于您的宗门才是,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魔君陛下没有说话。

他能感知到陆清淩并不在这里——

连他的两个徒弟也不知道他离开了忘忧山!

魔君陛下看了眼护着陆清淩两个徒弟的药仙尊者,转身大步离去。

第七章

陆清淩并不知道九重天上的变故,即便知道,那也与他无关。九重天各宗门内斗多年,对上厉兵秣马多年的九幽魔族压根没有胜算。

就像许多人说的那样,若是仍然由他执掌诸天令,九重天和九幽肯定会落到不死不休的结局。没了他,也许双方反而会有谈和的余地。

陆清淩心中很平静。他从出生开始便背负着过多的期望,如今终于卸下所有责任,倒觉得这样的日子轻松又平和。他为几个常登门的书生讲解完经义,着松灵化成的小童送他们出门,宅院内又是一片静寂。

入夜之后,天上乌云密闭,雷电轰鸣,不多时便下起瓢泼大雨。这雨一直下到夜深,没有停歇的迹象。松灵忽然急急地来报,说外头躺着个人,身上血淋淋的,又淋了雨,瞧着怪可怜。

陆清淩一顿,起身与松灵一块走了出去,打开院门,外头果然躺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弯身把人抱了起来,带进客房里替对方疗伤。身在人间,陆清淩不好动用灵力,唯有依着人间的法子替对方清理伤口。

男人年约二十五岁,身体健壮有力,只是脱去上衣后胸前、后背都是狰狞的伤口。陆清淩垂眸看着那有些骇人的伤势,唤松灵寻些伤药过来。

带血的热水来回换了好几回,陆清淩才终于把男人身上所有伤口处理完。男人似乎伤得很重,一晚上高烧不断,陆清淩守了他一晚上,到翌日清晨男人才睁开眼。

男人自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一直喊陆清淩恩公,还表示怕自己这样会连累陆清淩,起身就要走。陆清淩拦着让他在家中住下,每日亲自替男人换药治伤。

等到男人身体好些了,每日殷勤地跟在陆清淩身后替他取书煮茶,大有要为奴为仆向陆清淩报恩的势头。

陆清淩再三说不用,男人依然如故,并说自己连名字都记不清,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顺势让陆清淩给他起个名。

陆清淩安静了一会儿,才说:“那就叫你千钧吧。”

男人更加认真地求教:“千钧?哪个千,哪个钧?能教我写吗?”

陆清淩于是教男人写字。

千钧自然是势如千钧的千钧。

当初师弟入门时还在襁褓中,他父母只留了个“戎”字,应当是他们的姓氏。陆清淩觉得戎这个姓很有气势,就给师弟挑了个同样有气势的“钧”字,为师弟起名为戎钧。

“千钧”学会了怎么握笔、怎么写字,陆清淩看书时他便老老实实在一旁练字。

白日里书生们还是会上门,“千钧”整日都守在一边看着陆清淩与其他人说话。入夜之后,他又来敲陆清淩的门,让陆清淩看看他的字练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