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争流收回目光,脚下一点,与梅映寒一起朝东边行去。
……
……
没有。
哪里都没有。
没有傅铭与顾邈,没有梁郡守一家,也没有小厮丫鬟,甚至草丛里真的没有一只虫!
情况愈发诡谲了。白争流抽出手,眼前草叶自然复原。他眉尖紧紧拢着,转头对梅映寒道:“梅兄,看来你我需往府外一探!”
看看究竟是只有郡守府变成这副样子,还是整个广安府都已经中招!
梅映寒点头赞同。
两人再上房顶。这下子,没再商量要怎么走,而是随意挑选了一个方向。
总归郡守府在广安府正中,无论从哪里出去都该能见到民居。
白争流和梅映寒自觉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光府内,就连府外也是一模一样的黢黑沉寂。好像只是他们睡了一觉的工夫,世界上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但是,实际情况,竟然比他们想的还要糟糕。
两人迷路了!
在第三次从一块碎掉的瓦片旁边经过时,白争流意识到了这点。
他的手指紧紧扣住二十八将的刀柄,难得茫然。
这时候,梅映寒提出:“白兄,你我闭眼前行试试?”
白争流不解:“缘何要闭眼?”
梅映寒解释:“我们天山派弟子日日行走在雪山中。一眼望去,四周皆是一样的山色雪景,是有分不清方向、走着走着就开始绕圈的时候。有段时日,甚至闹得人心惶惶,传言山里有什么迷障妖魔。但到后面,一位师叔发现了其中关窍。
“说白了,就是就周围景色大差不差,走着走着,就不自觉地往回程去。要破解也很简单,只要闭上眼,遵从直觉前行即可。”
白争流沉吟片刻,喃喃说:“还有这等事——”
他很快决定一试。
今晚发生的状况太过诡谲。白争流已经不光是在担心傅铭了,他还担心梁郡守一家,担心府外百姓。还是要快快从这怪相中走出,才能让人安心。
刀客与剑客一同闭眼,再度运起轻功。
没用多少时候,两个人就惊喜地发现:“有用!”
闭上眼之后,他们行路的效率提高不说了,还听到了远方若隐若现的人声!
虽然人声传来的方向与他们原本的目的地不太一样,但白争流和梅映寒还是决定往前一探。
他们逐渐靠近,很快分辨出,眼前也是一栋院子。
一行人刚来的时候,梁郡守为了讨好九王爷,是把所有待客的院子都介绍了一遍,好让傅铭挑选。眼前的院子是其中最富丽堂皇的一个,傅铭、顾邈当时看了,都表现出喜欢的意思。只是既然双方都喜欢,作为友人,反倒不好夺人所好。所以到最后,两边反倒都选了其他住处。
如今虽值深夜,院中牡丹依然盛开,散出隐隐幽香。
白、梅二人先后在院中落下,继续靠近声音传来的门扉。
然后,他们的面色一点点变得怪异。
门中传来隐约声响。
不是不清晰,是太清楚了,反倒让两人僵在原地。
一道是沉稳沙哑,像是在攻伐的动静:“邈邈,邈邈,你如今觉得如何?”
一道要旖旎柔媚许多,但还带着一丝清澈,是:“傅郎……哦!傅郎,我好欢喜。”
前者得意:“我比你梅师兄强,对否?”
后者像是难以忍耐,发出一声高亢动静,随即又断断续续、拈酸吃醋似的,反道:“你喜爱我,更胜于白大哥,对否?”
白争流、梅映寒:“……”
屋内响动还在继续。
傅铭:“我自然喜爱你,我原先就喜爱你。可惜那会儿你心里只有一个梅大侠,无论我做什么,你都看不进眼里。”
顾邈:“师兄……”
傅铭:“嗯?”
顾邈:“唔!傅郎,傅郎,你饶了我。”
白争流:“……”
头回遇到这种状况的刀客,陷入深深的震撼之中。
相比之下,连“爱人出轨”的愤怒都显得苍白缥缈。
他只是很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白争流侧头去看身侧剑客。
他承认,自己是抱有一丝“借鉴”的念头。
如此一来,等到梅映寒面色紧绷地抬脚上前,一把推开屋门,让里面那对偷情鸳鸳暴露在两人目光之中的时候,白争流迟疑了。
他一边想:好!不愧是江湖儿郎,行事果断!
一边想:那我……是不是也应该照做?
白争流犹豫地迈开步子。
屋内,傅铭、顾邈看着外面的两个人,满脸惊慌失措。
白争流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丝水声。
他狐疑地朝那两个人看去,就见顾邈惊叫一声,从旁边拉来衣服,遮住自己和傅铭。
白争流皱眉,挪开目光。
他原本想着,推门这种事自己是没办法照做了,那但看梅兄接下来要做什么。
但谁能想到,答案是“转头就走”?
眼看梅映寒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去,顾邈惨然叫道:“师兄!你误会了,你——”
这副表现,自然引来旁边傅铭的不满。
他不知是做了什么,引得顾邈又叫了一声。
颇为伤眼辣耳。
白争流抽一口气,发觉剑客离开的决定果然很对。自己不过是比他多留这么几息工夫,瞧瞧他都看到了什么!
想通此节,白争流果断转身离去。
一直到追上梅映寒,他才有心情去处理心头震撼。
——傅铭他,出轨了啊。
心头酸涩登时涌上。
……
……
两个青年,一提刀,一执剑,沉默地走在长长回廊之间。
他们路过第一盏灯笼。
两个影子先过去。等到白争流与梅映寒走得远了,第三个影子缀上,落在他们之后。
路过第二盏灯笼。
照旧是白争流与梅映寒先走,然后是无声无息地第三个影子。
第三盏灯笼。
白争流的手臂与梅映寒的碰在一处。
触碰的频率、位置……都是江湖人,又多少做了一段时间“朋友”。两人自有一套传递信息的方式,能分辨出,对方的意思是:“后面是什么?”
这是白争流。
梅映寒回答:“不知。但恐来者不善。”
白争流赞同:“是。”若是什么善类,为什么不直接现身?……再有,不是他自夸。当今武林,能够同时在他和梅映寒眼皮子底下藏身的人,不说没有,却也只在十个手指能数得清的范围之内。
要真碰上那十个手指能数得清的前辈,对方不可能暴露影子。
要是其他人,不可能让他们分辨不出藏身之处。
所以,白争流和梅映寒一致得出结论:此事有异!
被爱人双双劈腿的震撼尚未过去,酸涩还在成型,紧接着又遇到这等事。
好在无论白争流还是梅映寒,都是一等一的心性。只见他们手臂又相互碰了碰,像是有了什么决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