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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130)

李政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半晌过去,忽然又笑了。

“母后,”他一字字道:“你真的这么想死吗?”

“李政,我的确不喜欢你,但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想过叫你死。”

皇后却半合上眼,答非所问道:“文媪刚到你身边时,对你的感情远没有现在深,我若是那时便以她的孩子要挟,要她做点什么,成事的可能性也很大。可我没有那么做。”

“可是后来,你慢慢的长大了,我心里也越来越后悔。”

“你真是你娘的亲生儿子,生下来就会从别人嘴里抢食,小时候这样,长大了更是这样。”

“我才是你父皇的原配嫡妻,我才是陪他征战天下的贤内助,是我为他操持家事,筹措粮草,孝敬公婆,即便是玄武门之变那日,也是我陪他一起登上城楼,慰劳军士。我的确对不住你娘,但她呢?坐享其成,入宫就是皇后,她什么都没有付出,便得到了我拥有的一切,无论是我的后位,还是我的尊荣,甚至是我的丈夫!”

“而你,比她更可恨!”皇后卸下素日里温婉的假面,目光狠厉,恨声道:“她抢走了我的一切,你却夺走了睿儿的一切,你毁了他的一生!若没有你,现下君临天下的便是睿儿!”

“你们也没有那么可怜吧,”李政平静中隐含讥诮,道:“我娘夺走了你的一切,这是真的,但你也不要忘记,是你把她带进宫的,你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至于皇兄——你真觉得父皇选中我,全是因为我娘吗?”

皇后面色微僵,却不言语。

“你很聪明,这么多年了,不会看不出来,你只是心高气傲,不愿意承认而已,既然如此,那我便来告诉你好了,”李政哂笑道:“因为皇兄他蠢,他软弱,他无能,他担不起这天下,虎父竟生犬子,父皇打心眼里不喜欢他——即便没有我,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照样不是他。”

“母后,你要怨的人不是我,也不是父皇,而是皇兄和你自己,”他语调上挑,像是毒蝎翘着的尾,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恶毒:“他为什么这么蠢?你为什么生了这么没用的儿子?”

他这话说的很轻,皇后听了,却是心如刀绞,刺痛非常,长吸口气,正待回击句什么,却见李政低下头,轻声道:“好好怀念皇兄的样子吧,从今以后,你再也见不到他了,母后。”

言罢,他大笑出声,转身离去。

皇后从那笑声中听出了苍凉,但更多的是难以言表的恨意与恶毒,僵立一瞬,心中忽然生出深深惊恐来。

她跌跌撞撞的追上去,扯住李政衣袍,难以置信道:“你不杀我?”

“不杀,母后最好也不要自寻短见,”李政并没有推开她,他只是停下身,彬彬有礼的笑道:“从今天起,清宁殿就是母后的冷宫,你就在这儿一直待到死吧。”

皇后早有轻生之念,自从令文媪毒杀钟意之后,便做好了赴死准备,然而此刻听闻李政并不取她性命,不喜反惊,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有一点母后说的很对,我的心肠同父皇一样硬,”李政微笑着看她,道:“隐太子是父皇的嫡亲兄长,他尚且能下得了手,难道我会对皇兄这个异母兄长心慈手软吗?至于何家,还是随同皇兄一道上路吧。”

“你疯了!”皇后怒意昭然,道:“何家也是你的母家,而睿儿,他也从没有害过你!”

李政倏然提了声音,冷凝道:“阿意也没有害过你!她难道便不冤枉吗?!”

“母后,”他语气忽然温柔起来,轻轻道:“阿意死前经受过的痛苦,我会十倍奉还给你的。”

“你父皇不会叫你这么做的,他有生之年,绝不会眼见你们兄弟相残!”皇后一时语滞,慌乱道:“你杀你兄长,难道便不曾为你父皇想过吗?!”

“我不想为别人考虑,也不想再顾虑那么多,现在的我,只想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李政双目幽黑,对上她的视线,忽然笑道:“母后,皇兄有六个儿子,你可以选择留下其中一个,至于其余五个,我会带到他面前去,挨个杀了!至于留下的那个,你活一日,他就能活一日,今日晚膳之前给我一个答复,不然,我可就帮你选了。”

说完,他也不看皇后反应,转身大步离去。

皇后衣饰华美,凤钗挽发,面上妆容精致,原是想要极为得体的离开人世的。

可到了此刻,她反而不敢死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精气神儿垮了,连凤袍上的那只凤凰,都透出了几分颓败,尽数失了神采。

“李政!”皇后呆呆望着他远去身影,凄厉叫喊道:“你敢!”

……

“太上皇,”内侍蹑手蹑脚的入内,低声回道:“陛下往清宁宫去了。”

太上皇此刻正坐在塌边,守着景宣与景康,这姐弟俩哭累了,两眼红肿,已然睡下,他摆摆手,示意刑光亲自守着,这才走出去,道:“怎么回事?”

内侍便将皇后联合文媪,假借新帝名义,赐死太子妃之事说了。

“这事透着蹊跷,文媪没那么容易调动开太子妃身边的人,也没那么容易掩人耳目,除非,有人暗中帮她。”

太上皇皱眉道:“青雀登基,东/宫防卫严密,只可能从内部攻破,皇后固然是首恶,但其余人,未必没有坐视其成调动心意在。”

内侍低声道:“要去同陛下讲吗?”

“他只是伤心过度,一时失了冷静,过后会自己想明白的,”太上皇道:“现下去说,他也听不进。”

内侍顿了顿,又道:“那皇后那里——”

太上皇淡淡道:“随他去吧。”

……

出了清宁宫的宫门,皇后绝望的呼喊声似乎还在耳边,李政淡然回头,向侍从道:“母后病了,叫人将清宁宫封起来吧,没有朕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来,每日膳食用度如常,不要亏待。”

侍从应声,随即便有人将门窗封存,践行他的命令。

心腹完整的听完了那一席话,低声道:“陛下,您真的打算尽杀楚王一系吗?”

李政笑道:“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心腹见他在笑,不觉宽慰,反倒有些胆战心惊,慌忙低下头,道:“那到底是留下哪一位郡王,是等皇后选择,还是……”

“一个也不留,”李政转目看他,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但目光中隐约透着癫狂,他道:“我骗她的。”

第93章 处置

新帝登基当日,楚王睿与母家何氏一族意图谋反,暗害新君,不意误中副车,使得新帝元妃殒命。

次日,新帝降旨,以谋逆之名族诛何氏,尽除楚王一系。

新的君主登基,随之而来的便是腥风暴雨,一时长安人人自危,惯来感情深厚的李政与太上皇,也少见的爆发了争执。

“青雀,父皇知道你心中伤痛,有所愤恨,也没有拦着你惩处的意思,”太上皇唤了李政过去,语重心长道:“何家也就罢了,楚王毕竟是你的兄长,他的子嗣,也是你的子侄。”

“父皇,我的阿意死了。”臣子面前强撑着的李政忽然跪地,双手掩面,无声哭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父皇知道你难过,但死去的人毕竟已经离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皇帝平静的看着他,道:“你既心中不满,不妨将楚王一系圈禁,尽数处死,未免过了。”

“父皇,我失去了心爱的妻子,景宣与景康也失去了疼爱他们的母亲,你知道这对于我们三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李政抬头,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那些人,世间唯一有资格原谅那些人的,也只是阿意,可她已经死了。”

“青雀,”太上皇目光感伤,叹道:“就算是父皇求你了。”

“别的都可以,这一件不行,父皇请恕儿子不孝,”李政梗着脖子,道:“昔年玄武门之变后,父皇尽诛隐太子与巢王子嗣时,皇祖父与皇祖母难道不曾劝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