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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72)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钟意安抚道:“快别说我了,玉夏玉秋一人说了一遍,赵嬷嬷也说了一遍,等我归家,阿娘阿爹那儿不知还有多少话等着念叨呢。”

澜娘生的端丽,眉宇间还有些少妇的娇妩,闻言笑她:“你活该。”

“华英生的倒是俊俏,长大了必然是美郎君,”钟意毕竟也曾做过母亲,将那小娃娃抱起,仔细端详他眉眼,又道:“不像你,倒像姐夫。”

澜娘的丈夫李崇义,乃是河间郡王李孝恭的长子,出身宗室,皇帝尚且要称呼李崇义一声堂兄,倒也是桩好姻缘。

“男孩子还是像父亲好,”澜娘闻言笑道:“若是像我,怕会有脂粉气。”

钟意笑而不语,澜娘却遣退左右,低声道:“你同秦王殿下的事,是真的吗?”

钟意心中窘迫,闷闷道:“银州也就罢了,怎么连绥州都知道了?”

澜娘咯咯直笑,道:“再过些时日,我怕天下皆知了。”

钟意惯来同这表姐亲近,也想找个人倾诉,倒不瞒她,隐去前世不提,将二人之事大略说了。

“我的傻阿意,你还想找个什么样的?”澜娘听罢,诧异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对你百依百顺,又是天潢贵胄,你这都看不上眼?”

在别人嘴里,怎么她倒成了不识好歹的人了。

“他那张嘴忒讨厌,”钟意闷闷道:“你也是,不帮我,却帮他。”

“我自是站在你这边的,”澜娘原还想说和几句,再想起表妹出嫁身份,那说和的心思便淡了,改口道:“不成也好。”

钟意道:“怎么说?”

“你既出家,哪里是能再嫁的?他又是皇族亲王,不可能终身不娶,届时我们阿意算什么,他的外室么?”

内室里有年幼的小郎君,还有身娇肉贵的夫人女郎,那炭火也烧的热,澜娘执起一把团扇,随意扇了两下,又停下,道:“倒不如豢养几个年轻郎君作陪,既自在,也欢畅,想听什么好话,他们都说得。”

钟意满脸诧异,道:“表姐!”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澜娘笑道:“孤身出家,又有宰辅身份,有钱有闲,再豢养几个美貌郎君,真是神仙也不换的日子,你若愿意,我真想同你换。”

钟意隐约察觉出几分什么,低声道:“姐夫待你不好吗?”

“也还成,他四个儿子,有三个是我生的,还有一个也养在我这儿,女儿也一样,算是过得去了,”澜娘打着扇,漫不经心道:“就是前几日有人送了个几个粉头来,忒没规矩,大半夜弹琴,吵得我耳朵疼。”

钟意道:“姐夫怎么说?”

“他那晚往军营去了,不在府中,”澜娘慵懒的打个哈欠,顺势拿团扇掩口,道:“我叫人把弹琴的卖了,又淘换了几个逗趣玩意赔他。”

她“噗嗤”一声笑了:“你不知道,剩下那几个粉头吓坏了,前日我叫她们来唱曲儿,弹琵琶的手都在抖,调子也乱了。”

嫡庶有别,妻妾泾渭分明,时下主母,倒没有想象中在意妾室。

长安勋贵之中,妾室生下儿女之后,皆会交与主母照看,嫡母便是母亲,嫡母的娘家,便是他们的母家。

尊卑如此分明,是以大多数主母,都不怎么将妾室放在眼里,如同澜娘这般随意发卖掉的,也不在少数,彼此缔结婚姻,多半是门当户对,主母娘家强盛,当然也能硬气,不会弱了气势。

钟意出身不低,前世两次出嫁,皆是做了正室,可即便如此,对于那些侍妾之流,她也觉得膈应。

父亲没有纳妾,只有母亲一人,她从小见着,也希望自己能找个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人。

既然是一心一意,怎么能再有别人呢?

她闷闷道:“我若是嫁人,可受不了他还有别人。”

“你就是活的太清楚了,”澜娘道:“人啊,总有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

“不过也还好,你出家了,也免了嫁娶麻烦,”将怀里的儿子放回摇篮,她笑道:“高门把持官员入仕权柄,多少寒门士子不得志,以你的声望,若是愿意,只消招招手,便有人心甘情愿拜在门下。”

钟意窘迫道:“有李政在那儿横着,谁敢啊。”

“只看你这张脸,也多的是人敢,”澜娘目视着表妹那张秋水凝神般的芙蓉面,笑道:“男人里边,有的是愿意牡丹花下死的。”

“你笑话我,”钟意闷闷道:“以后再不跟你说了。”

“阿意,”澜娘忽然靠近她些,低声道:“你是不是动心了?”

钟意道:“什么动心?”

“对秦王殿下,”澜娘道:“动心了吗?”

钟意面上一热,口中却道:“他那么讨厌,我才不喜欢呢。”

澜娘只是看着她笑,笑完又道:“他受伤了,现在很不好,写信过来,想见你一面,你既不喜欢,我便打发信使走人,叫他死了这条心。”

钟意面色一变:“什么时候的事?”

澜娘细细看她神情,挑眉道:“你又不喜欢他,在意这么多做什么?”

“阿姐,”钟意心急如焚,唤她道:“你快别戏弄我了。”

“信刚送到,”澜娘自袖中取出,道:“你要去见他吗?”

“去。”钟意神情几变,辗转反复,终于定下心,道:“我即刻动身。”

“你啊。”澜娘原还笑吟吟的看着她,待她说完,忽然轻叹口气,握住她手,嘱咐道:“一路顺风。”

第51章 发糖

李政此时,正在丰州。

越临北境,天气愈见严寒,身处内室之中,便觉屋外朔风凛冽,呼啸迫人,更遑论出境作战了。

几日不见,李政面色似乎惨淡几分,精神倒还好,几个校尉在侧,绘制丰州至呼延都护府的地图,无人言语,忽有人来报:“殿下,宗政长史到了。”

李政微露喜意,道:“请他进来。”

宗政弘乃是秦/王府长史,正是李政肱骨,先前他偕同王府一众属臣入长安,宗政弘便留在于封地,待诸事了结,方才动身往丰州寻他。

宗政乃是复姓,始祖乃是汉景帝之子河间献王刘德,刘德曾任宗正,后代便以官职为姓氏,于“正”字之侧加“文”,是为宗政。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汉朝距今已经隔了不知多少代,昔日的刘汉后裔,今朝也已为人臣子。

李政年少,府中属臣年岁也不大,即便是众人之中最为年长的宗政弘,今岁也不及而立,自南而北一路赶来,他面染风霜之色,人也有些憔悴。

李政知他体弱,亲自起身相迎,请他到身侧火炉落座,又道:“先生怎么来了?”

宗政弘谢过他,方才道:“来向殿下道喜。”

李政问道:“何喜之有?”

宗政弘冰冷的手掌前凑,感受火炉带来的温热,轻笑道:“得偶之喜。”

李政眉头微动,旋即明白,宗政弘也听闻街头巷尾流传的那些话了。

“先生,”他摇头失笑:“你也来调侃我。”

宗政弘只是微笑,却不多说,目光一转,瞥见他腰腹间隐约透出的血迹,道:“殿下伤的严重吗?”

李政确实伤的不轻,只是他年轻力壮,恢复的也快,半靠在塌上,以免压到伤处,神态也颇轻松,道:“还好。”

“西突厥毕竟不同于东突厥,想要克敌,绝非一夕之功,不必穷追不舍,”宗政弘道:“天气回暖,征夫运送粮草也便宜,殿下挥军至瀚海都护府,便是功成,即可返回长安,不必过多纠缠。”

李政颔首道:“我也这样想。”

“太子因喜好儒生,固为陛下不喜,然而毕竟系出嫡长,若要易储,便要有压倒性的优势才行,”宗政弘道:“陛下尚在,仿玄武门旧例是不成了,可将来如何,殿下总要早作打算。”

他们开始言语,帐中其余人便尽数退下,李政笑意微敛,垂着眼睑,道:“先生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