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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84)

钟意原本有些不宁的心绪忽然平静下来,她抬手抚了抚他面庞,道:“我刚才,去见皇后了。”

李政眉头微动,应道:“她给你委屈受了?”

“那倒没有,反倒是我不得体,”钟意道:“我问她,当年杀泾阳侯世子的人,究竟是谁。”

李政身体一震,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钟意却笑了,凑过脸去,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委屈我的政郎了。”

李政被她这动作惹得怔住,旋即明白过来:“阿意,你都知道了?”

钟意颔首,心里有些难过,更多的是心疼,又歉然道:“我此前几次三番说起此事,你怎么从来都不肯解释?”

“都过去了,”李政反倒十分云淡风轻,含笑道:“再则,我答应过父皇,不会对别人提的。”

钟意目光有些复杂,道:“你从没有对别人说过内中缘由吗?”

李政摇头道:“没有。”

钟意想起先前长安对他的非议,以及言官的屡次弹劾,心中酸涩更重。

“那,”她道:“你不怨陛下吗?”

“不怨。”李政轻轻道:“父皇回京时,大局已定,即便知道真相,也无法向世人言说了。”

“他当然可以回护我,但与此同时,却会将太子推到风口浪尖,杀臣,害弟,绝对是会被废掉的,再则,”他顿了顿,继续道:“将皇族内部纷争公诸于众,也同样不好,兄弟阋墙的事情有过一次就够了,再有下一次……”

他没有说下去,但钟意能明白。

皇帝爱子之心拳拳,但他不仅仅是父亲,也是皇帝,他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儿子,也有家国天下。

皇后很了解他,无论她与太子将迎接怎样的雷霆之怒,皇帝都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这消磨掉了他们彼此之间最后的情分,无论是夫妻之情,还是父子之情。

从家而言,皇帝是家主,是丈夫,是父亲,却被舆论所制,不得不舍弃心爱的儿子。

从天下而言,他是天子,至高无上,却被皇后与太子胁迫,不得不将爱子遣往封地。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绝对践踏他底线的行为。

皇帝这些年来对太子的冷漠,完全可以解释了。

钟意轻叹口气,目光心疼:“只是委屈你了。”

“也还好,”李政没有说没关系,但也没有诉苦抱怨,最后,也只是笑着说:“父皇也有他的难处,我都明白。”

钟意伸手过去,他略微一顿,旋即握住,送到唇边,低头吻了上去。

第60章 过往

宫中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钟意与李政便相携出宫,上了马车,一道往青檀观去。

时辰已经不早,暮色渐起,往城外的路上几无行人,只有马车上的风铃声伴着马蹄哒哒,快速往青檀观去。

钟意垂下眼睫,复又抬起,同他道:“对不住。”

李政有些讶异的看着她,笑道:“今日吹了什么风?你竟也有向我致歉的时候。”

钟意却不直接回答,顿了顿,方才低声道:“皇后……皇后是你的生身母亲吗?”

李政忽然顿住,目光怔怔落在她面上。

钟意却握住他手,低声道:“是不是?”

李政瞳孔幽黑,深不见底,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道:“不是。”

不自觉的,他们交握住的手掌捏的用力了些,他温声询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皇后的态度也足够明显,” 钟意望着她,轻声道:“还有,前几日我在嘉寿殿,听见有人提过……”

说着,她便将自己醉后醺然,往侧殿去歇息,却听见宫人们提及这桩内幕的事情说与他听。

李政听得笑了,道:“世间哪有这么多偶然?更别说,是在宫中这样的地方了。”

钟意心中也隐约有个猜测,沉吟几瞬,道:“是陛下?”

宫中曾经有过两位皇后,且是共同存在,这种事情对于何皇后而言,自然是奇耻大辱,决计不会向外人主动透露,太后不管事,哪里会理会儿子的后宫,也只有皇帝有这样的手段,也有这样的理由,会为了儿子,主动将其中内幕透露出去。

否则,钟意在探查的时候,也不会这么顺利。

李政颔首,心里感动,复又叹道:“父皇有心了。”

“先前,你曾问过我四个问题,”钟意眸光微抬,轻轻道:“我心里其实早有答案,只是不敢说,今日却定了主意。”

李政莞尔,他原就生的英俊,唇角一弯,真有些少年意气,风力倜傥的意味在:“怎么,不怀疑我了?”

“不是你,”钟意长久以来压在心头上的那块石头被移开了,阳光照入,微风徐徐,她道:“对不住。”

李政轻哼了声,没好气道:“你之前见了我也没好脸,骂我凶我,后来还几次三番打我!”

钟意给他顺毛,笑道:“好了,对不住。”

“光说有什么用?一点诚意都没有。”李政伸开手臂,笑吟吟道:“叫我抱抱,再亲亲我,要是能早点嫁给我,再生几个胖娃娃,就更好了。”

“你哪儿来这么多得寸进尺的要求?”钟意戳着他额头,顺势把他推开:“你心里憋着那么多话,却什么都不肯说,从头到尾都瞒着我,难道这没有错?”

“李政,”她道:“你个棒槌!”

前世钟意临死前,心中先是惊愕诧异,随即便是满心怨愤,直到今生再来一世,见了李政,仍旧难消。

她固然有失察之过,但李政从头到尾都隐瞒着她,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拿这句“棒槌”说他,也绝对算不上冤枉。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是我疏忽,”李政面上戏谑之色消退,正色道:“那些事情原本都已经过去,无论是我,还是父皇,都没想过再说与人听。”

他忽然有些伤怀,勉强向她一笑:“而我母亲她……也不希望让人知道,她曾经存在过。”

钟意默然,李政也没有再说话,马车却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青檀观,到了。

暮色袭来,铺天盖地,远处一片苍茫,钟意挑开马车的车帘,回首去看长安,便见万家灯火璀璨,正是安澜。

观前的山门处点了两盏灯笼,径自放着皎洁明亮的光芒,车帘掀起,光线透入,映得李政五官明暗不定,身上似乎也充斥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伤感。

最后,他才轻轻地说:“去问姑姑吧。”

钟意冷不防听他这样说,怔了一下,方才道:“我之前也曾经问过她,但她守口如瓶,一句也不肯讲。”

李政微微一笑,道:“你便说是我让你去问,她会如实告诉你的。”

钟意眼睫轻轻垂下,在她光洁如玉的面庞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阴影,思及前事,问道:“我现在住的地方,便是你母亲以前住过的,是吗?”

李政目光中添了几分柔意,忽然伸手去抚摸她面庞,道:“确实是。”

“怪不得,”钟意恍然,笑道:“你刚返回长安的当天晚上,就到这儿来了,你之前是不是没有打听过消息,也不知道这儿已经有人住了?”

“确实,宫中宴席结束,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不欲惊扰姑姑,更不想惹人注目,便无声息的过去了,”李政露出一丝回忆之色,温柔道:“见到你,我也吓了一跳。”

钟意斜睨他一眼,道:“既然吓了一跳,怎么还会将山河珠送给我?”

李政轻轻笑了起来,道:“我带山河珠过去,原本是打算供奉在屋子里,敬献给母亲的。”

“好个不孝儿子,”钟意斜睨着他,道:“见色起意,连孝顺母亲的山河珠,都顺手送给别人了。”

“阿意,我那晚见你,既觉命运有常,又觉母亲冥冥之中保佑于我,”他笑道:“竟将这样合我心意的你,送到我面前来。”

钟意狐疑的打量着他,忽然问:“所以李政,你到底是喜欢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