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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女神的日子(22)

向由把脸埋在手心,呜咽道:“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没有及时看出她的不对。”

蒋妤叹了口气,看向了大屏幕。

屏幕上播放的是蒋妤采访的几名死者家属,在描述着死者生前的怪异之处。

无一都谈到了突然的沉默,突然的爆发。

采访播放过后,大屏幕上有两张清晰的照片,一边是诊断报告,一边是是向由妻子的遗书。

“对此,我们也采访了心理研究所的教授,赵前川教授,他也针对此事进行了简短的采访。”

视频中赵前川穿着白色大褂,坐在镜头前丝毫不怯场,专业的态度和从容的谈吐,很是有魅力,而以赵前川教授的专业而言,没有谁,比他说的话更有信服力。

“通过对比几名死者家属的口头描述,以及其中一名死者的产后抑郁症的诊断书,我可以断定,几名死者在死前都患有产后抑郁,但这个产后抑郁是否是导致死者自杀的唯一因素,我不敢保证,我只能说,产后抑郁症患者,其中之一的症状,是有明显的自杀倾向。”

没有过多的话,只这寥寥几句,足矣。

现场观众有人发声质疑,“六名死者除了一名死者留下了诊断报告,其他几名死者都是通过家属的描述来进行揣测,也就是说,你们根本就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其他五名死者曾经患有产后抑郁,不确定的因素存在,我可以质疑你们新闻的不严谨吗?”

话题尖锐,以小见大,直接将话题矛盾引至新闻严谨这一媒体人都敏感的话题上。

后台的工作人员看着捏了一把冷汗。

观众现场发声质疑,这也是节目的环节之一。他们无力阻止,只能让蒋妤自行把握。

“感谢这位先生发声,”蒋妤说:“没错,死者已矣,她们生前是否患过产后抑郁症,的确无从查起,但只要生活过,就会留下可以考据的细枝末节。我们考察历史,也正是从这些细枝末节出发,从记载的文献出发,探索那些死去百年千年的人物,从而盖棺定论。同样的,死者生前最为亲密的人的口述,一样也可以成为考证的凭据之一。”

现场掌声雷动,为蒋妤的重返,也为蒋妤的绽放,连同那位提出疑问的观众,也微笑地将双手举过头顶,鼓掌示意。

直到掌声平息下来,蒋妤这才调整语气,“在很多时候,大多数的女人习惯于依赖,在怀孕过程中,她们会产生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丈夫很稀疏平常的一件事,一句话,在她们心里,会演变成各种胡思乱想,她们惴惴不安,没有安全感,她们需要得到重视和安慰,这个时候,需要丈夫和家人的安抚和陪伴,不能一味的指责和忽视,所有在大家看来的无理取闹的行为,很有可能是忍耐多时的崩溃。”

“而今天,我们节目组也请到了一位曾经患有产后抑郁的女人,她可以带大家走入产后抑郁症的世界。”

蒋妤沉默片刻,随即将自己胸前主持人的胸牌摘下,握在手心。

所有在场观众不明所以,就连坐在蒋妤身侧的向由,也不明白这位骄傲坚强的主持人是怎么回事。

排练时,没有这一幕。

蒋妤对着镜头抬起头,“大家好,我叫蒋妤,是一位单亲妈妈,曾经患过长达一年的产后抑郁症。”

万众瞩目之下,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一档直播的节目,不仅需要主持人的功底,更需要节目组工作人员的全力配合,直播前必须是经过三次以上的彩排,方能直播,而且主持人必须严格按照彩排时的流程进行,杜绝一切意外的发生。

蒋妤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打了节目组导演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回事?蒋妤怎么不按彩排走?”节目组导演是个脾气火爆的人,火发得脸色通红,“赶紧启动应急措施!”

“等等,让她继续。”陈文洲不知道何时来到了节目组。

“陈副主任。”

陈文洲看着演播厅那一抹明亮,打磨之后的明珠,更为璀璨,“你要相信她,相信曾经《法政时刻》的创办人。”

演播厅中央的蒋妤深吸口气,放下自己身为主持人的强硬的态度,紧抿的嘴角向上划出弧度,眉眼间不再凌厉,沾染了淡淡的柔和。

“我是一名单亲妈妈,三年前在妇产科,生下了我的儿子,我还记得当时整个城市下着大雨,密密麻麻的雨点砸在窗户上,我羊水破了。当时家里没有其他人,是我自己打的急救电话,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急救车二十分钟之后才到,因为当时是上班高峰期,城市赌得密不透风,我坐在地上很惶恐,说来也挺可笑的,我在怀孕时做了大大小小的攻略,像做旅游攻略似得,自以为熟练掌握了一切生产的步骤,可真正到了关键时刻,手足无措。”

面对观众,面对镜头,她说得很轻松,将枝丫绿叶剪去,只留下粗略的树干。

可实际却是,当时她打开窗户,任由大雨倾盆,砸在自己身上,她所有的痛哭与热泪,都被雷鸣与大雨吞噬。

她看着高楼下的地面,车流与人流,满目的昏暗与消沉。

恍惚间,她听到了肚子里孩子强烈的生机。

她好感谢,感谢当年的自己,勇敢的撑了下去。

现场观众安静聆听。

“我是自己一个人爬上的担架,当然,我一直都没向那两位抬我的医护人员说声谢谢,因为当时的我达到了人生中体重最高,他们肯定抬得吃力。”蒋妤低头,嘴角轻微的抖动,“生孩子的过程对于每个妈妈而言都是一样的,顺产,剖腹产,当时我的选择的是顺产,很幸运的是,我和孩子,母子平安。”

这些记忆对于蒋妤而言,已经过去了八年,理应在八年里消磨的记忆,却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越发的清醒。

“我也很感谢当时全力照顾我的医生和护士,还有,一直照顾我儿子的王姨,如果不是她们,就不会有今天站在台上的我,”蒋妤深吸口气,沉默片刻后说:“那真的是一段很难以言喻的经历,生完孩子后你会觉得你所有的价值都得到了体现,现在躺在病床的你,是没有一丁点价值可言的。我浑身上下充满了负能量,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当时的我情绪异常低落,连孩子也不能安慰我。”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因为我一无所有,我整个人像陷在淤泥里,越挣扎,就陷得越深,极度的自我厌弃,让我有了轻生的念头。有很多次,这种念头是无缘由的,突然一下就冒出来,根本让你措手不及。那是种很疯狂的念头,一旦起了,一旦冒头,那就是你根本无法压抑的欲、望,求死的欲、望。”

说到这,蒋妤顿了顿。

将伤疤撕开不是件好受的事情,用谈笑风生的口吻,漫不经心的语气,更为艰难。

蒋妤很有解开衣领纽扣喘口气的冲动。

“我曾经一度想带着孩子离开,可是当我看到孩子脸上的笑,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他还没经历过这璀璨的人生,没有见过这最美丽的人世,他还没有感受到亲情爱情和友情,他应该有辉煌的人生,应该有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他的人生由我创造,但是决不能由我结束,我没有这个决定的权力。”

蒋妤脸色挂着淡淡的笑,“现在他已经三岁了,上幼儿园了,很多小朋友都喜欢他,他经常和我说,自己是个小男子汉,以后会保护我……”

她声音哽咽,她望着镜头,眼眸无限柔情,“妈妈向你道歉,曾经的我没能当好一个妈妈,是我的错,可是妈妈愿意用余生来补偿你,好好爱你。”

演播厅掌声再次雷动,蒋妤微笑的将自己主持人的胸牌带上,这才发现,手心一处深深的凹痕。

原本以为,自己能风轻云淡的将上辈子那么久远的事情宣出于口,却没想到,竟还是在意得这么深刻,连自己都没料到的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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