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锦绣云裳(5)+番外

作者: 玺留 阅读记录

用饭的花厅在西边,孟如尘穿过正厅门衔接的行廊,转角摆着一直人高的搪彩青花瓶,越过黄鹤秋鸣图的屏风,孟如尘瞧见花厅内,赵嬷嬷正在侍候元老太太用食。

元府素来提倡勤俭,因此桌上只摆了四碟精致却又开胃的菜,以及两样面食,一份鸡丝葱粥。

赵嬷嬷年纪虽大,但眼灵耳精,孟如尘在屏风后便听到声响,两步路间歇,赵嬷嬷搁了布菜的筷著,行了个简单的礼:“表小姐安。”

孟如尘点点头,行了规规矩矩的万福礼:“外祖母万福。”

元老太太年中丧夫,自嫁进元府掌家四十余年,元府上下井井有条,府规严明。

最后到赵氏生下子嗣这才卸任给大房,退居内宅,其中的精明才干亦是不言而喻。但年纪虽愈发大了,她一双灰白的眼睛却是不减精明,年轻时乌黑的头发已有如严冬初雪落地,根根银发,半遮半掩,若隐若现。

一身祥云边纹的青色褙子,里衣则同是青色的卸扣褙裙,上面绣着几只腾飞的云鹤,头上并无多余鲜艳饰品,只梳着老人常用的矮髻,斜插了一只碧青的木雕簪。

她见到孟如尘却是一脸慈爱,更多的则是意外。她招手示意:“如尘,别拘礼了,到外祖母这里坐。”

孟如尘依言挨着元老太太坐下,方妈妈端着几碟新做的菜进来摆桌,元老太太点了点头,对方妈妈表示很满意:“你是个有心的。”

此时孟如尘突然起身跪下,道:“外祖母,如尘.....如尘是来请罪的!”

一屋子的人皆是一愣,元老太太很快反应过来,示意侍奉的人都退出去。

待人清完后,扶起孟如尘:“如尘何罪之有,是外祖母愧对你。”元老太太这一句话虽轻轻巧巧,其中饱含的无奈却给了孟如尘重重一击。

她前世一直认为如若不是外祖母将新妇送进孟府,她又怎地能被孟如瑶母女任由欺负,断了双腿以后被孟府打发了做了填房,活的比妾还不如?她一直将这一切归咎到外祖母身上,若不是她送了孟元氏进孟府,又怎么会有后来的发生?

重活一世她才堪堪明白,若是元府不送新妇,孟府也会另选人进门;如此还不如是元府出去的人,至少同是元家血脉,总比外人好得多。

但元老太太败就败在,选的这个嫁进孟府做填房的庶女并不如在府里那般乖巧听话。

在孟府的锦衣玉食,早已让她忘却远在宜阳的生母,享受着孟夫人的殊荣,嫁进门一年就诞下孟如瑶。除却再生下个嫡子,这样她的孟夫人位置更加稳固,哪怕是元府亦是不能轻易撼动的。

这样的生活在孟如尘回府后稍有收敛,但表面上的慈母,私下却几次三番置孟如尘于险地。而后单纯不经世事的她被孟元氏欺骗损落了闺誉,父亲对她愈发失望,对她不管不顾;元府又远在宜阳,就算是派遣人来探望,也是被孟元氏敷衍打发走了,才由得后面孟元氏对她更加的肆意妄为。

孟如尘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水,又极力将它压了回去,她轻轻摇摇头:“不,外祖母,如尘这一次落水倒让如尘想明白了许多事,以前都是如尘浑浑噩噩,错把至亲的人当做仇人。还埋怨您,错怪您,如尘真是羞愧至极!”

元老太太见她这样袒露心迹,不由地亦是动容:“好孩子,外祖母送新妇到孟府也是不得已,若不送去,孟府也会择其余人选做你的继母。若是如此,外祖母倒不愿让外人欺负了你!元灵虽说是外室女,在府里养了几年,倒也是个听话乖巧不惹事的。”

“正因如此,她做你的继母,你是嫡长女,又有你父亲看着,更何况她的生母还在元府外面的庄子里捏着,她想来亦是不敢对你有何心计的。”

孟如尘眨了眨眼睛,几欲涌出的泪意强忍下去:“外祖母这样为如尘着想,如尘以往当真是糊涂!”

元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扯出帕子擦了擦泪:“想起你母亲,我真是心痛不已,嫁到孟府时还是好好的一个人,回来时却是躺在棺材里的,真是世事无常......我老了,不期望别的,只希望你在回了孟府后能够活的舒心些。”

孟如尘硬生生扯起一抹笑容,宽慰道:“外祖母莫要伤心,母亲被病痛折磨许久,何不换一方面想,母亲这样一去,亦是免了病痛的折磨,倒也不失为好的归宿呢?”

初露有时 第六回 祖母

元老太太见她如此,倒也收了眼泪,只是不住地拍了拍孟如尘的手,似是很受宽慰。

这一顿饭吃的可是悲喜交加,两人接着用完饭,又坐着说了会话。

孟如尘与老太太禀明了过几日一同与秦玉去浣溪山游玩,元老太太嘱咐了好些话,却又担心她大病初愈,不敢多留她,便着了方妈妈送她回清凉院。

回了清凉院,青溪迎上来道:“小姐先不着急回屋子,表少爷送了盆稀奇的花来说是给小姐的赔礼,小姐不妨先去瞧瞧。奴婢不敢随意搬进屋子,便暂时放置在花房,待小姐回来再做定夺,小姐先去瞧瞧吧。”

孟如尘倒是诧异,她面上是应了元辅,但是她以为不过是些讨巧的小玩意儿,没想到倒是搬了盆价值千金的粉白夜芍药。

这话孟如尘倒有所耳闻,不与一般的艳色芍药一般,花朵通体是粉白相间的,且如昙花一般,只在夜间绽放,但与昙花开放一现便谢不同,粉白夜芍药花期有两月余。但此花不易养活,十株便有九株失败,因此更是难得。

虽然不易养活,但粉白的花朵尽得少女的喜爱,因此不少大户贵族不惜花重金种植培育,少则几百上千两真金白银,多则如水一般不计其数。

但正是因着它的不易成活,更能激发大户贵族间的比赛,似乎谁家养的多,谁便有最富有与最深厚的家底,更是各家都不言而喻的脸面之争。

对于这样娇贵的花朵,孟如尘在前世十分喜爱的。

孟如尘看着脚边像是昨夜初初绽放的夜芍药,花朵如同二八年纪的少女含苞而开,花瓣粉白相间,两种色彩又似被笔渲染晕开,怎么看怎么都让人产生怜惜之心。眼前更是浮现孟如瑶的美丽容颜,孟如尘记得,孟如瑶亦是爱极了这夜芍药。

孟如尘心中冷冷一笑,她如今及其十分讨厌这样张扬娇艳的花,她孟如尘如今本身就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因为温室里的花朵虽开的艳,但只能任人观赏,最后落得花落凋零无人看的下场!

青溪在身后望着孟如尘的背影,心里隐隐有种这并不是原来的小姐的感觉,但很快她却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不是小姐会是谁?

她只是静静等候着孟如尘的沉思,过了半晌适时出声:“小姐,您大病初愈,花房内闷闭待久了对您身子不好,咱们尽快回吧。”

孟如尘并未回应,等到青溪以为她不会说话时,孟如尘却回头对她轻轻一笑:“站久了确实腿有些麻,走吧。”

——

不知是什么原因,原本被大夫断定得养个把月的孟如尘,自那日醒来身体一日日以惊人速度好转起来。只不过身体好转了,唇色却依旧是苍白如故。

孟如尘回想起元辅那日的意外举动,倒是让她不由地去猜测“无意”推她下湖的究竟是谁在背后主使的。

“如尘。”

孟如尘回过神,元老太太正歪坐在上座,见她出神,不由地唤她。

孟如尘羞哧一笑:“外祖母,如尘失礼了。”

坐在元老夫人下首的大房正室、元府当家主母的赵氏有着一张和善的鹅蛋脸,眉是当下宜阳在妇人中流行的弯月眉,她眉眼俱弯,看起来像个再好不过的和善人。

她闻言扯了帕子抿嘴笑:“母亲,秦家姑娘不是正午刚派人递了邀帖么,这会,表姑娘定是在想浣溪山的美景去了。”

赵氏娘家势力不大,只是个县官,却也是买来的官位,但嫁进来五年都不见有孕后,元锦林便私心想养外室生个儿子,好在都被元老太太发现苗头及时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