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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404)


摸摸炕面,觉得都烧干了,她就把屋角立着的新草席给铺上去了。又铺了一层白布,然后是炕褥子,最后才是把自己的铺盖卷安置到了炕尾,屋里明显有一些新搬运来的生活器具,小炕桌给放到炕上。茶具摆上去。椅袱铺上系好,壶里的水倒出来,把茶具、餐具全涮一遍,热水就浇在脸盆里,刚好把脸盆和手巾、脚盆等几个铜盆子也都给烫过了,水泼到院子里去以后,发觉马十等下人预备得急了,院角的储水缸里空落落的并没水。便拿一块粗布包了手,上宜春宫后院的井里,打了半桶水回来,储水缸里也涮了一遍,拿勺子把脏水舀出来倒阳沟里了。
这么忙活了一会儿,已经是浑身大汗,全都活动开了。徐循还要提水把水缸给灌满呢,见宜春宫宫门开处,几个宦官进来担水,还有点遗憾——这好多年没忙着家务了,动弹了起来,新鲜劲儿还没过呢。
水缸担满了,她就舀水进屋,灌了一壶水,把炉子拨亮了坐上水去。在屋里叉腰想了一会儿,从包袱里找出一块手巾来,开柜门要擦时,倒是已经都被人擦过了。
她过来的时候,拾掇了不少衣服,现在正好分门别类,一一地放进去,这么折腾了一会,等到安顿下来时,已经到了傍晚,炕也暖和了。因屋子小,一室生春,和暖阁比也就是只差了那么一点儿而已。徐循脱了外头的大袍子,只穿着棉比甲,盘腿在炕上坐了,半眯着眼喝着粗瓷杯里的白水,过了一会倒困起来,一头栽在被垛上,迷迷糊糊的把被子扯了一点搭在身上,眼一合就睡过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天已全黑了,桌上多了三四个食盒,徐循打开来看了下:清炒黄芽白、胭脂鹅脯、蒸风鸭、羊汤,然后一碟芝麻烧饼,一大碗白米饭,没了。
徐循平时爱吃混杂了糯米的鸳鸯饭,如今当然没有供给,不过还是白米饭已经算是够不错的了。她拿手试了试,觉得菜已有些温了,便拿一大碗,取了一些饭,拿汤浇了,又夹了黄芽白和风鸭在上,放在铜盘里,拿到小炉子上,拨火蒸热。拿布垫着手,就这么把碗拿在手上,踱到窗边,望着外头朦朦胧胧的雪景,先喝了一口汤。
自从怀上点点以后,永安宫也有了自己的小厨房,徐循有一年多没吃御膳房的菜了。从前她也经常能吃到干清宫宦官们自己给皇帝筹办的私房菜,光禄寺御膳房,那在永安宫说不上有什么档次——可就是那时候,送来的也都是御膳房大师傅精心制作的餐点了,今儿这几道菜,如果真的按宫女待遇来说的话,应该就是一般厨子做的。徐循听几个小宫女抱怨过,据说这送饭经常送迟了,送来是冷的不说,做的菜也是缺油少盐的,要是挑嘴一点的,简直都能活生生饿死。再说她本来也不爱喝羊汤,入口之前,徐循还做好了吐出来的准备,可没想到一口进去,只觉得味美醇厚,和平时喝的风味那都差不离,怎么着也是光禄寺大师傅的手艺,她没忍住又喝了好几口,胃口大开,夹菜吃饭,没有多久就把一碗饭都给吃进去了。舔舔唇居然还意犹未尽,又如法炮制,做了一碗热腾腾的菜泡饭出来,也是一扫而空。
肚子里有食儿了,幸福感更高。徐循摸了摸肚子,忍不住就哼起了幼时随母亲学的南京小调儿,拿起水壶冲了一盆温水,把碗给洗了,食盒收拾好放到门外,就又忙着烧水洗漱。一切忙完,已经过了初更,快到二更了,她拥被坐在炕头,觉得身下暖烘烘的,这炕温烤得人简直都有点燥热。
冬夜能如此,还有什么不足的?徐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不过不同的是小时候她们家的炕上还免不得有点虱子,但宫里这个防虫工作做得好,客观地说是要比她们家以前更干净了。而且小时候她还得带徐小妹睡,现在一张炕她一人独享,待遇说起来还提高了不少呢。
比起在永安宫盖的湖绸面被子,这新铺盖卷上弥漫的是一股太阳的味道,徐循还想翻翻自己塞进包袱里的那几本书呢。可闻着这味儿,眼皮越来越沉重,头一歪不由得就昏睡了过去,破天荒还没到二更,人就熟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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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着了,可宫里还有得是人睁着眼睛。——这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就是皇帝,除了常朝必须早起的那几天以外,平时为了批阅奏折也好,为了商议紧急公事也罢,多得是三更还没梳洗的。这会儿,他就是靠在浴桶边上,下面烧了一把小火,正慢慢地蒸煮着自己的身体,享受着热水的舒缓作用。头顶还盖了一块手巾,头往后靠,别提有多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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