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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510)


然而,乡野之人没见过大场面,敲响登闻鼓以后已经是热血沸腾……面对前来问话的军士,表演失控了。
皇帝心中最大的‘不信’登时解开,他眉头紧锁,未置一词。
“其二:虽然在太后娘娘传话时未动三木,然而,东厂讯问之术不止于此,手下儿郎心忧这二十日的时限,奴婢和老娘娘说话时,未曾停工……已是通过种种喝问之法,将两位女史吓破了胆……据供述,这几年来,唯有半年前一次,清宁宫中之人以查证宫女服役年限为由,将一架卷宗全都翻阅过……此外,并未有人过来问过卷宗之事。司簿司不是油水丰厚去处,凡有些能耐,早已走了,此二人均是老实愚钝、懦弱胆小之辈,以奴婢所见,只怕不会说谎。”刘思清顿首呈上一卷口供。“二人签字画押,证据分明。此事定论,也已经是水落石出了。”
皇帝也早已经是心中雪亮。
太后要胡氏背黑锅,胡氏没得选,只能背。然而,刘思清却不想成全——或者说,他那过分勤快的手下,已经剥夺了他装聋作哑的权力。
不会说谎就是不会说谎,今天不会对东厂番子说谎,明日被放出去以后,也不会对太后派来询问、查证的人说谎。刘思清知道真相,便是危险的存在,就要时时刻刻地提防着,免得和胡氏一起背了黑锅。——胡氏背黑锅不会有事,顶多殃及家人,自己不可能把她给杀了。但刘思清背了这个黑锅,可不会有谁来护他,太后要收拾他,他除了领死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东厂提督太监,历经风雨,不是罗氏家人、司簿司女史一流人物,他不想背黑锅,就要把事情全说清楚,把这个罪名给落实了,让皇帝清楚地知道太后的心路。知道她安排这一番策略的前后时间顺序,就要让皇帝知道,太后从一开始就罗氏家人来制衡皇帝,要他一辈子也不能立孙氏为后!
这一番安排,不能说是不周密了,皇帝完全能推演得出来,如果罗氏家人正常表现,现在京中又该是如何的状况。而他的疑心,又会如何集中在胡氏身上。说不定都不需要东厂,皇帝自己就会下了这个结论。又或者说,太后还准备了什么后手,要把嫌疑引向胡家。
然而从头到尾,太后没想到,东厂竟有了这般的能耐,连诸多外戚都一并监视。尤其是胡家,这一年多以来,对胡家的监视是从来都没有放松过的……毕竟是身份出现了变动,东厂也要为皇帝的心思做准备——有一天皇帝想降罪胡家的时候,说不得就要东厂来提供这个话柄!
胡家清白已证,这个黑锅是想背都没得背……或者说,这个黑锅是只能换个方式来背了。但东厂番子是一不做二不休,抢在太后发话之前,就把真相给审出来了!
虽说连番美誉,虽说声望高隆,但毕竟是女流之辈,成日里和她打交道的能有多少俊才?太后在揣摩人心、布控大局上是有一套,然而她出身富贵,从未接触过多少劳苦百姓,毕竟是棋差一招,漏算了这一点:劳苦百姓,有时候是有点笨的……
皇帝闭了闭眼,忽然觉得很好笑,他禁不住哧哧地笑了起来。
“你看看,”他对刘思清说。“还说什么天下之主、言出法随……屁,都是屁。就在你身边,有多少人算计你?”
他的声音很轻松,然而心头却是沉甸甸的,一股怒火来回流淌,每流一道就更旺一道。
背叛、失落、愤怒、伤心……都比不过心头的那一阵恐惧。
——如果不是太后运气差了一分,这一策,必将成功!他又何能查到真相?若非太后毕竟年迈,算得疏了一分,没有处理掉司簿司的两个女史,只怕到今日,主谋还在云层之后,显露不出真容。
如果太后成功,他就是被人算计,犹未自知。皇位之侧、至亲之间,人心已经幽微如此,天下间,又有何人可信,何人可靠?
这无穷无尽的恐惧,仿佛一阵大风,将怒火吹得更旺,风助火势、火旺风力,不知不觉间,大火已经延烧成片,吹得皇帝双眼,化作了熊熊的火海。
“你放心。”他却很和蔼地对刘思清说,“你做得很好,可以安心荣休……下半辈子,我保你平安无事,富贵荣华!”
不论功过,刘思清起码没有骗他!刘思清双肩一震,整个人瘫软在地,原本冰一样冷静的声线,出现了一丝颤抖。“奴婢……谢主隆恩!”
后十二日,圣驾得胜还京。震惊京城的太子身世一案,也很快就有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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