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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金屋记(10)


气势甚至比外祖母更盛三分。更不要说和素来温柔婉约的王皇后比了,她要比谁都更像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凡事尽孝,而不立威,不是储后该有的风范。”她轻声说。“阿娇,你是我的女儿。”
陈娇忽然心平气和。
母亲不是没有苦日子,从前她也同舅舅、外祖母相依为命。然而她毕竟姓刘,她是天家的自己人,她自然不会明白天家的媳妇有多难当。她又为什么不贵气,为什么不威风呢?
“嫁进天家,就是刘家妇了。”她轻声说。
母亲顿时面露不快。
“我吹一曲笛子给您听。”陈娇就转了话头。“或者弹一首《出水莲》?”
她自小就有主意,自小就和家人格格不入,若非母亲就这一个女儿,说不定适配刘彻者,未必是她。
母亲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多年的相处,使得她总算知道,陈娇性子执拗如水,虽可随圆就方,却始终不减奔流。
“你也实在是太没有脾气了!”
见陈娇俯身拈起了一管碧玉笛,她到底还是忍不住气哼哼地加了一句。
脑海里就有个声音忍俊不禁。
陈娇低眸一笑,白嫩若春葱的手指翘了起来,微微撅起了桃花一样丰润的唇瓣。
幽雅低回的乐声就飘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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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数日,她侍奉王皇后用膳时,王皇后笑着问她,“听说长公主前日去探你,嫌我们阿娇实在是太没脾气了?”
陈娇的动作不由顿了顿。
她又低眉一笑,为王皇后捡了一块獐肉。
“虽然煎过,可没那么咸,清淡开胃,娘娘尝尝。”
又为王皇后盛了一碗滤过的新酒,才跪坐回原地,轻声细语地说。“母亲的性子就是那样,一辈子都改不过来。如烈火一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生气起来,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娘娘不必和她一般见识。”
王皇后掩唇笑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有意思,这话是——”
她身边的女官就轻声说,“是《庄子》里说柳下跖的话。”
王皇后又捂着嘴,呵呵地笑起来。
陈娇也跟着笑。
“是嫌我脾气好,对下人们也太放纵了些。”她轻声说,“就是外祖母宫里,不也时常抬出去几个人?我进了宫似乎都没有发作过……母亲是怕我没法在宫人跟前立威了。”
女官就不敢说话了,垂下头来望着自己的裙裳。
陈娇又回过头去,从宫人们手里接过了一碗汤水。
其实服侍王皇后的活计,的确宫人们就能干得更好。但不论是服侍的还是被服侍的,都知道,更重要的是姿态,不是服务。
“也许是像外曾祖父吧!”她又扬起了柔婉的笑。“从前打天下的时候,还把人从汉营骂到了楚营里。刘家的男人,气性大着呢。”
女官也说,“就是陛下,当年做太子的时候和人博戏,气急了一扬棋盘,就闹出了多大的事。长公主的脾气,和陛下真是一脉相承。”
“就是刘彻还不也是一样。”王皇后似乎丝毫没有察觉不对,她兴致勃勃地说,“带着那伙子伴当出去浪荡,闯了祸就说是平阳侯。大闺女在我跟前抱怨了几次,说是平阳侯的名声都被这个弟弟给败坏了。”
都说民间是父严母慈,可在宫中,王皇后是慈母,舅舅却也是慈父。
陈娇轻轻抿了抿嘴,“太子的脾气是大呢,还好,进了我的屋子,他是不曾发出来的。”
王皇后嗯了一声,又说,“那档子事,乐而有节,不要过度了。你也要留心,等刘彻十六岁时,太子宫中再空虚无人,就不大像话了。”
会说出这番话来,看来还是和她有几分贴心的。
人心都是肉做的,战战兢兢地服侍她一年,几句提点,王皇后尚且不会吝啬。
陈娇抬起头来看着她,扬起唇笑了。
脑中那声音就道,“你看,奉承她又什么用,在背后,她只是害你。”
陈娇等回了自己的宫殿里吃饭,才轻声自言自语,“你啊,真是和母亲一个样。”
吃过饭,她让楚服过来说话。
“宫里都用过饭没有?”
楚服抬起头来,略带兴奋地看着她,英气的眉眼中早已写满喜悦。
“尚未。娘娘未曾用饭,宫内人怎敢进食。”
虽说宫中人等并士大夫,一日三餐饱足恹恹,但市井中人,早晚两餐可以饱腹,已经是莫大的福气。而陈娇身为太子妃,每日用餐,菜品四十是少说的,偶然和刘彻对食,更是珍馐满目,不知何处下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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