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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金屋记(128)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窦婴本来有才,也未曾遭到先太皇太后的厌弃,临终前犹自为他铺路,令他重回了相位。这对大汉的列侯藩王来说,多少是个不错的消息。窦婴又有才干,又有功绩,并且不管怎么说,总也是老牌外戚出身,这些年来窦氏和各地权贵联络有亲,至少令到他们多了一条路子直接和丞相对话。在朝廷眼看着就要到来的削藩大潮中,能够有一点希望少受波及。再者,窦婴再怎么样,做派也要比田蚡温和得多,吃相也没有田蚡那么难看,多年积累,无形间自然也聚集起一股不小的势力,同野心勃勃正欲上位的田蚡,还没过元月,就已经斗得旗鼓相当、不可开交。
田蚡有王太后公然站在他身后,窦婴在宫中也不是没有靠山,大长公主就提过几次,“你也应该为窦婴说说话了。”
局势明摆在这里,几次势均力敌的对垒,最终丞相这头都吃了小亏,还不是因为王太后耳提面命,屡屡以孝道压人,刘彻没有办法,这才只能拉了偏架?一次两次吃亏倒不要紧,最怕底下人看到圣心偏向,不知不觉间,声势涨落,人心一散,就没那么容易收拢回来了。
陈娇安然不动。“阿彻亲政这六年多以来,从来不少人指手画脚。祖母去世了,母亲又来说话,他心头烦着呢,这时候掺和一脚,是怕他没地方出气,特地送上门去的?”
妻子和母亲不同,孝字当头,太后过分一点,刘彻也只有受着忍着,再说,这几年来太后身体渐渐衰弱,时不时就是骨头疼、肚子痛的,身体要比太皇太后当年更差得多,刘彻难道还能和多病的母亲置气?可陈娇就不一样了,虽说是多年结发夫妻,但毕竟位份还在刘彻之下,对朝政指手画脚的,刘彻的一肚子气,不撒在她头上都不好意思。
大长公主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到底有些不甘心,“都说窦氏威风,有窦半朝的称呼,其实现在当得了事的也就只有你这个王孙舅舅了,他要再被弄下台去,王氏、田氏起来,我们窦氏、陈氏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要不是因为想照拂窦氏、陈氏,又何必这么辛辛苦苦,把窦婴弄到台前?陈娇云淡风轻,“您就安心吧,阿彻心里有数的,您以为武安侯的跋扈作风,没有招惹到他吗?天下又有谁比天子更有资格跋扈?他现在威风一天,就是和陛下离心一天,倒是王孙舅舅,看着似乎声势稍弱,但谁知道现在吃了亏,将来是不是占着便宜呢。”
见大长公主露出深思之色,陈娇不禁就嘘了一口气——总算是把母亲敷衍过去了。
其实,刘彻放任田、窦相争,多少也有渔翁得利的心思,如今两人争宠,一面对皇帝施压,一面也都争着要讨好皇帝,用好了这两把互相争斗的刀剑,对于扫荡藩王势力,再度把权力收缩到中央,说不定也有奇效。不过,他不喜欢田蚡,可不意味着刘彻会喜欢窦婴。窦王孙连太皇太后的面子都敢拂,这个脾气刚硬敢于对抗上峰压力的老丞相,注定是不会投合刘彻的脾气的。
“他这一辈子,对身边人要求也实在是高。”陈娇就和卫女闲话。“本领要强,脾气要小,最好是功绩勋著、谨小慎微,广结善缘,不给他惹麻烦令他为难,却又深知进退,权柄不能过重——这还是不能令他为难……”
一边说,一边不禁就笑:卫家人之所以独霸天下,还不就是靠的这几条真言?
卫子夫也跟着陪笑。“天子还不都是这样,又有谁能真正和天子恩爱不疑?当时越受宠,只怕下场越凄凉。”
也不知为什么,随着卫子夫的肚子渐渐大了,陈娇和她说话,也就越来越百无禁忌,原来被紧紧守护着的禁忌,现在竟被多次碰触,不但屡屡谈到将来,就连这样原本决不会出口,牵扯到从前卫家路线的议论,陈娇居然也一松口就脱口而出。
也实在是因为无人可以议论,有些事,声音根本不懂,前一世,她毕竟被养得过于骄纵了。眼光也就局限于后宫这一亩三分地,很多事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她也根本就对前朝的事不感兴趣,这一生走到这个地步,对她来说,似乎已经喜出望外。要再做更多布局,似乎也已经超出了她的眼界。
这些话,也就只有含含糊糊地和卫子夫感慨一番了。
“也有例外的。”陈娇说,她望着卫子夫,也不是没有好奇:当年宠极一时的卫家,后来的下场,又是凄凉还是富贵呢?卫子夫从来不谈及以后的事,而陈娇偶然的探问,也都被她圆滑地避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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