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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113)

这一瞬间,他话里流露出的伤痛,与两年前那别样的爽朗比,竟是判若两人。

两年时间,对成年人来说可能还算不得什么,但对少年而言,或许就是两个心境的差别。

七娘子就同情地看了权仲白一眼。

她当然不会自恋到觉得权仲白是在怜惜自己。

想必在深宅大院生活的,除了自己这样“无病呻吟”的小娘子之外,还有权仲白真心怜惜的人吧。

“一天煎服三副,当晚就能退烧了。”权仲白就写了方子,递到了白露手上,“第二天再吃两副,可保无事。”

又扫了七娘子一眼。

“以后再不要把事都压在心里了。”他已没有了那股急切的关心与愤懑,多了几分形于外的礼貌,“杨姑娘,你的禀赋在女流中已经不算太脆弱了,只要能善自保养,必可康健一世。多保重吧!”

说完,就背起药箱出了屋子,连一点留恋都不曾有。

这个权仲白,来像一阵风,去也像一阵风。

白露并几个婆子都忙追了上去,请他到后堂稍坐吃茶。

隐约还能听到权仲白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此来只是人情,倒未必要……”

正在葳蕤,七娘子就看到九哥从院子对过的厢房里推门出来。

“权世兄!”九哥就客客气气地对权仲白行了礼。

权仲白忽然站住了脚。

就冲九哥招了招手,扳住他的脸仔细地相了相。

又带着九哥进了七娘子的屋子,累得五娘子和六娘子忙不迭地缩回了身子。

权仲白也不曾留意,就着砚台里未干的残墨,又写了一张药方出来。

“这两年来,你脸上的旧伤处进了春天就会作痒,是不是?”他一边写,一边问九哥。

九哥满脸的叹服,不由自主,就挠了挠脸侧。“是。权世兄真好医道!”

权仲白就摇摇头叹了口气。

“真不爱给你们这些豪门里的小少爷、小姑娘诊治。”他发起了牢骚。“一个个心里藏的都是事,做大夫的,不问不是,问了更不是……”

九哥和七娘子齐齐一怔。

“你脸上的伤口不像是匕首所刺,倒像是被剪子、锥子一样的物事所伤……是不是?”权仲白一边写,一边就问。

九哥不禁和七娘子对视了一眼。

七娘子也是满心的茫然。

浣纱坞前发生的事,七娘子到现在也没有一点头绪。

隐约只知道九哥行事的动机,是为了给她出气。

“看你不答,就当是咯?”权仲白就吊起眼,似笑非笑地凝睇着九哥。

这一眼望过来,风流就如一砚半倾的水墨,溅了一屋子都有墨香味。

去了那一层潇洒不羁的外衣,原来权仲白倜傥起来,竟是这样的……

五娘子和六娘子的抽气声透过帷幕,隐隐传到了七娘子耳朵里。

九哥半垂下眼,咬住了下唇,没有作答。

“金酸银苦,酸疼苦痒,伤你应该是一把银器,我说得对不对?”权仲白就责备九哥,“就算你要诬赖你那许家表哥,也该悄悄和我说明真相,我开几服药给你吃,就没有今天的事了。”

他吹了吹手中的药方,塞到了九哥手上,“作痒的时候配齐了敷上,过几年也就没事了。”

九哥期期艾艾,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难得地露出了局促。“权、权世兄……”

“怎么?”权仲白就停住脚步,讶然回望。

见了九哥那一脸的欲言又止,他笑了。

“放心吧。我和你那个表哥,也不大对付!”

#

权仲白到底没有进后堂吃茶,连诊金都婉拒了。

大太太也只好自我解围,“人家也的确不差这么点子银钱。”

李太太和大太太都只是隔着窗户看了权仲白的半边脸。

就已经赞不绝口,“虽然单看五官不觉得如何,但形容举止,的确是风流文秀,当得上美男子三个字。”

六娘子更是已经彻底被权仲白迷倒,“一举一动,竟是把别人都比到了泥里!”

看她的样子,十一郎早成了昨日黄花。

的确也是,六娘子今年才十岁,就算古人早熟,她也还远远没到“今生今世、此情不渝”的年纪。

对十一郎的一点点好感,容易泛起,也就容易消退。

七娘子吃了几服药,也就真的康复了过来。

就和白露感慨,“要少操心,少操心……又哪有那么便宜的世道,说一声不操心,就真的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白露却也是一脸的迷惘痴狂,“从前在太太屋里的时候,听太太夸奖李家的几个少爷‘美姿仪’,其实真正美姿仪的,是权公子才对!”一点都没有留心七娘子的话。

只有五娘子没有被权仲白旋风刮走。

“又不是没见过比他更俊秀的人!”五娘子就很不齿这些女儿家的轻狂,“不过是行为举止优雅得体……我是没看出什么好!”

权仲白引起的旋风尚且不止于杨家。

苏州别的少,达官贵人是不少的,除了江苏本省的衙门,还有江南总督的全套班子。

这些个达官贵人家里,又怎么能少得了娇滴滴的小娘子、多愁多病的少奶奶?

自然,真个痼疾缠身,绵延难起的病患也不是没有。更有一身富贵病的老太爷、老太太……

还没有进腊月十五,上门求医的队伍就把张唯亭张先生的府门都塞住了。

就连杨家都有人上门辗转求情,想请小神医上门问诊。

大老爷也不由得和大太太感慨,“从前不晓得权家人怎么叫二公子学医。现在才晓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是换作状元到了苏州,怕都没有这样的阵仗。”

大太太若有所思,“听说权少爷自幼身子就不大好,是久病自成良医,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七娘子也有些吃惊:权仲白看着虽不说健壮,但也和病弱扯不上一点关系。

不过,他看起来的确是比寻常人瘦一些。

难怪总觉得他穿得格外的宽大。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达家三小姐身子骨倒的确不好。”大老爷就沉吟着道,“也不晓得是不是这个缘故,虽然达家先后和许家、刘家议亲,最后还是把这唯一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许了权家。”

大太太不由得动容,“许家?说的是哪个儿子?不会是凤佳吧?”

大老爷似笑非笑,“不是凤佳又是哪个?恰好也就是在两年前,凤佳溜出来与你同下江南的时候。”

大太太的脸色就有几分不好看了。

那几年,许夫人几乎封封来信都要提起五娘子与凤佳的亲事。

自从凤佳在杨家闹出了那么大的事,许夫人也就再没有旧事重提……

原来还有这一段勾当暗藏其中。

“三姐怕也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她就辩解似地对大老爷解释。“毕竟凤佳闹出了那么一摊子事……”

“达家这个三小姐,是庶出。”大老爷却没有搭理大太太的话茬。“不过是写在了嫡母的名下……虽然惠妃这几年荣宠非凡,但要把庶出的女儿许给平国公嫡子,达家也的确非分了些。”

“何止非分!”大太太义愤填膺,“简直是不要脸!也亏达家想得出来!”

大老爷就看着大太太笑了笑,“权家和达家结亲,无异于又给皇长子添了一门助力。”他提醒大太太。

朝中风起云涌,正酝酿着天大的变化。

权仲白和达家三小姐,不过是话引子而已。

想到朝中的事,大太太也沉下了脸色。“父亲是打定主意了?”

“泰山预备明年三月、四月里,上书皇上,督促太子出阁读书。”大老爷神色奥妙,“私下也已经串联起了二十多个官员。”

“都有什么名字?”大太太的眉头越皱越紧。

大老爷就说了十多个名字。

无一不是名动一方的军政大员,平国公许衡的名字赫然在目。

“三姐夫不是正带着凤佳镇守边关……”大太太的话才说了一半就顿住了。

就是因为平国公正在边关练兵,他的意见,才这样举足轻重。

大老爷身为秦帝师的女婿,又是江南总督。秦帝师要串联官员保太子出阁读书,当然第一个就想到了这个好女婿。

这可不是往日里的小打小闹,一步踏错,说不准就能让杨家就此覆灭。

大太太前思后想,面露犹疑。“孙家怎么看?”

“定国侯暂时还没有点头。”杨老爷面色深沉,“还在等我们的意向。”

“还是先看看风头吧。”大太太咬了咬牙,“老爷你的意思呢?”

尽管是秦家女,到了关键时刻,大太太还是以杨家主母的身份来考虑问题。

大老爷目光柔和,“这还有好几个月呢,先过了年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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