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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130)

她轻轻地解开大太太身穿的白绸里衣,开始为大太太擦拭胸前的水疱。

“凸绣法……”大太太安静了片刻,又呢喃了起来,“封绣娘……”

七娘子的手不由得一顿。

“夫君虽然穷,但……”

“当了姨娘还这样不安份……好……她要养女儿,我就成全她……”

“好痒……娘……好痒……”

“纤秀坊……思巧裳……”大太太的声音又细又轻,“三姐,别抢我的蝈蝈儿……”

思巧裳是江南规模最大的绣房,和北地的夺天工成对鼎之势,俗称北夺天工,南思巧裳。这两家绣房都绵延了上百年的传承。

纤秀坊也就是十多年前,随着大老爷上位成江苏布政使,才慢慢地发迹的。

九姨娘的凸绣法和黄绣娘的珠针绣,是纤秀坊的金字招牌……两人都把绣法传给了纤秀坊的绣娘。江南人说起纤秀坊,第一个先说纤秀坊的凸绣,第二个说她们的珠针绣,到末了才轮到布料花色……

七娘子就摇了摇头,继续为大太太擦身。

再计较往事,又有什么用!

不管九姨娘进府的缘由再怎么不光彩,现在也只好当作没有听到了。

毕竟,她是杨老爷与九姨娘的孩子……

大太太又轻轻地呻吟了起来。

“谨慎……小心……痒啊……痒……”

立夏轻轻地进了屋子,“是喝药的时辰了。”

七娘子就拍了拍大太太,“母亲,该喝药了。”

大太太的呓语声猛地一停,转身又要睡去。

七娘子连忙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母亲,该喝药了!”

又是一番折腾,大太太才慢慢地睁开眼,无神地望着七娘子。

“该喝药了?”

“是。”七娘子轻声叹息,“喝了药再睡!”

大太太就半坐起来,七娘子接过药碗,吹了吹青瓷匙里的药汁,一口接一口地喂大太太喝药。

她尽量给大太太喘息的时间,忖度着大太太的神色,调整喂食节奏。

大太太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苦……”她呻吟。

“忍一忍!”七娘子为大太太鼓劲,“欧阳少爷说,您不能吃带甜的东西,免得生化了痰湿,呼吸又不顺畅了。”

大太太就像是小孩子一样,露出了明显的不快之色。

过了一会,又问,“我病了几天了……”

七娘子轻声回答,“五六天了,欧阳少爷说,痘子都开花了。您也快痊愈了!”

大太太松了一口气,“没骗我?”

人在病中,真像孩子一样。

七娘子不禁莞尔,“没骗您!”

又柔声转达,“五娘子和九哥都派人一天三四次地来看您,您也要早些好起来!九哥更是几次都要进来……”

“那不行!”大太太立刻大摇其头,“千万别让九哥进来!虽说他发过痘子,按理是不过人的……但万一……”

“小七知道!”七娘子把碗递给立夏,服侍大太太又缓缓躺了下来,“您快睡吧。”

说着就要起身。

大太太一下又要坐起来。

“你要去哪里!”

七娘子只好又坐回了床边,“小七哪里都不去……您快睡吧,且闭上眼,啊?”

大太太就在七娘子的注视下,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七娘子又等了一会,才起身到窗边坐下。

“万一……”大太太却又开口了,“万一我……这一病就起不来了……”


85遗言

七娘子就怔住了。

成年人出水痘,病情本来就险。

不要说古代,就算是医疗资源丰富的现代,都有因为出水痘死亡的病例。

更别说古代还没有抗生素、针剂……只有靠中药调理病情,还要受制于医生的个人水平……

大太太有这个担心,也是十分合理的。

不过病中的人,本来就最忌讳胡思乱想。这想象力一发散起来,谁知道大太太会自己脑补出多少凶险,恐怕就算原本要好转的病情,都会被她给想恶化了。

“母亲,您就别想太多了!”七娘子难得强硬,“快躺下休息吧,一会儿还要起来吃饭呢!”

大太太就烦躁地长出了一口气。

“痒死了!叫人怎么睡得着!”

又问,“老爷回来了没有?”

“父亲上次传信回来,说是就快动身了,兵粮已经筹措得差不多,准备上路……”七娘子低柔地回答,“您就放宽心吧,等您痊愈得差不多了,父亲也就到家了。现在府里还有大姐照看着,什么都很顺当。”

大太太一边听七娘子说话,一边就举手要抓挠脸上的水疱。

“这要留疤的!”七娘子连忙把大太太的手拿了下来。

成年人出水痘最怕抓挠,又要比儿童出水痘更瘙痒难耐,一旦抓破了,留疤是一回事,还可能引发感染。

大太太就皱起眉想要挣脱,“实在是痒得厉害!顾不得了!”

人在病中,总是有几分可怜。

平时八面威风的大太太,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坏脾气的病人罢了。

七娘子就压下了满心的不耐烦,哄大太太,“等您睡着了就好了,就不痒了,快睡吧!”

又耐心地重拧了帕子,沾了药粉,为大太太擦拭着脸上身上的水泡。

“腿上痒得厉害!”大太太一边指挥七娘子,一边渐渐地低了声音,“还有腰上……脸上……耳朵后头……”

七娘子前世也是成年了才出的水痘。

那股奇痒,的确能让人满心暴躁。

想到这里,她的不耐烦也就渐渐地消失了。

不论大太太日后记不记得这一幕……总归自己是已经尽力服侍了。

就一边应着大太太的话,一边轻手轻脚地为大太太擦过了全身。

大太太已经睡得熟了。

七娘子这才打着呵欠,出了西稍间。

“有什么吃的没有!”她问立夏,“这到了饭点,我肯定又顾不上吃饭了。”

立夏就忙着把七娘子带到了东次间,“在这给你预备了几味咸点心……我去给您传些面点吧?”

七娘子疲惫地长出了一口气,恨不得瘫倒在地上,“嗯,不要素的……平时不觉得什么,这一服侍起人来,就觉得不吃肉身上没有力气!”

立夏就笑着吩咐了上元去传话,又来搀扶七娘子,“还是先梳洗一下吧,天气热,您也是一身的汗了。”

七娘子就与立夏一道进了净房梳洗过了,出来用了几口小点心。

初娘子就又急匆匆地进了东次间。

“四妹恐怕要不好了!”她满脸的惶急,“娘的高热退了没有?”

七娘子吓了老大一跳,“好端端的怎么就……娘还是断断续续发着低烧,离不得人!”

初娘子就叹了一口气,烦躁地跺了跺脚,“听说是痒得受不住了,自己挠破了几个水疱,眼下半边脸都烂起来了,四姨娘哭得厥过去好几次。她自己又是寻死觅活的……”

七娘子牙根泛酸,倒吸了一口凉气。

病死和自杀,究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不过,如果四娘子真的毁容了……那这事可还真不好办了!

初娘子一边抱怨,一边就在桌边坐了下来,捡了好几块点心入口。

“忙乱了一上午,还没有吃过东西!”一边吃就一边抱怨,“到了这当口,三妹还不消停,在七里香门口一边哭一边骂我们当家的处事偏心,不给开好药,害得她妹妹毁了容……笑话,药难道不是两边开的?欧阳家的三个少爷都被我们请到家里日夜斟酌用药,李家还上门讨人呢,自从老神医身子不好不再应诊,通江南就是这三个小神医最管用,难不成我还为了她去京城请权二少爷?”

初娘子身为出嫁女,还要里里外外地操持家务,说到底,看的还不是大太太的面子?

末了却被三娘子这样当面打脸……泥人也有土脾气,也难怪初娘子会气成这个样子。

七娘子只好放下点心又安慰初娘子,“三姐的脾气大姐还不清楚?就是那张嘴不讨人喜欢,要和她计较这个,大家都别过日子了。我看,九十九步都走了,还是别在最后一步落了不是。”

初娘子这阵子里里外外照应得也算滴水不漏,如果在这个时候却不出面去安慰四娘子,将来说起来就有点不大好听,有些前功尽弃的意思。在大老爷面前,就不好名正言顺地请功了。

“不去!”初娘子余怒未消,“就让她骂去!屋里现放着那样一个病人,不好好侍候着,还有闲心出来骂街?就这样还有脸求我为她说话……让我向父亲进言,把她说到张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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