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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254)

大太太难得地大方,倒是成全了她的心事——吃过权仲白开出的太平方已有多年,这身上的余毒到底清了没有,她已惦念了几年了。

眼下有这个机会求证,也好。

她抿唇一笑,白了立夏一眼,就带着她出了外间,顶了顶立冬的额角。

“死丫头,平时对你都白好了,只会拿我取笑。”

不论是上元、乞巧,还是立冬立夏,都是一脸暧昧的笑。

“立冬姐姐对七娘子可够好的了,否则呀,就不叫七娘子去前院,等神医走了再来传话,七娘子又待怎么发脾气?”

四个丫鬟一路笑,一路把七娘子簇拥出了院子。立夏拿过满绣莲纹银线灰鼠大氅给七娘子加在身上,“姑娘仔细着凉。”

就要退回屋里。

七娘子却拉了立夏一把,“你跟我一起去。”

又扫了余下的两个丫鬟一眼。

上元一脸的懵懂,不过是瞎凑热闹。

乞巧脸上却满是跃跃欲试,就差没有明说,自己也想跟着过去了。

七娘子心头一动,却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拉着立夏,与立冬一道进了前院,从后门进了正房。

“来得还不算晚。”大太太也调侃七娘子,“子殷还在前院和你父亲说话,稍慢一点,你就进不来了。”

京城规矩大,未出嫁的女儿家,满了十三就不能和外男相见,即使权仲白是医生,可以不拘俗礼,但七娘子也不能当着他的面踏进屋里,没遮没拦地和权仲白对面。

七娘子也不禁有些紧张,对大太太的调侃,不过付诸一笑。

就好像每一个快见医生的病号一样,她又怕自己保养得不够好,惹来医生数落,又怕医生给出个坏消息,得知自己并未痊愈。

大太太看在眼里,却自然有了另一种解读。

不禁就暗笑起来:姑娘家爱俏,真是古今如一。说是说爱桂家的安稳,一想到要见权子殷,还是坐立不安。

罢了罢了,过年就十六岁,也该出嫁了,再留几年,就留成仇了。

她难得地起了一丝慈爱,拍了拍七娘子的肩头,待要说什么,念头一转,又笑着把话给咽了回去。

还是等亲事定了,再告诉七娘子,她才会更晓得母亲待她的好。

没多久,院外来人通禀,台妈妈张罗着将两扇轻纱屏风遮蔽了左右,只有四五个小丫头并老妈妈在大太太床前服侍,七娘子安坐屏风之后,从朦胧的轻纱里,看着权仲白“飘”进了屋子里。

这位有魏晋风流的大少爷,步履间总有一股特别的韵味,好似脚底踩的不是金砖地,而是一朵朵云彩。

算来,权仲白今年也有二十四岁了,正是一个男子最飘逸潇洒的时候,眉眼虽没有什么变化,但气质显然就比当年要更沉潜了些。

如果说当年的他,是一砚搅动的水墨,风流不加掩饰,肆意飞溅,今日的权仲白,就是一泓沉静的深潭,即便暗潮汹涌,外人看来,水面也有一股幽雅的静。

“见过世伯母。”他规规矩矩地给大太太请了安,举手投足,还是有那股浑然天成的优雅。

大太太对权仲白的人品像是也很满意,和蔼地笑得一笑,又问了问权夫人的好,才将手放到了小迎枕上。

权仲白于是凝眉低眸,扶脉。

两根玉一样的长指,搭在大太太微黄的腕间,越发显得指端纤长,这两根指头又似乎轻若鸿毛,跟着大太太的脉动缓缓起伏。

片晌,权仲白便收了指,凝眸沉思。

“世伯母与平国公夫人,是姐妹吧?”他轻声询问。

大太太一怔,“不错,世侄的意思是——”

“当时给文静公扶脉的时候,小侄便觉出了这病根,恐怕是一脉相承。世伯母心中有事,则睡眠必定不安,如此三数日,嗽喘之症必犯,可是如此?”权仲白徐徐解说。

文静是秦帝师的谥号。以文字来谥秦帝师,新皇也算是给足了秦家面子。

只看大太太的神色,就晓得权仲白猜得一点错都没有。

“平国公夫人也有这个毛病,一并文静公都是如此,心中有事则寝食不安,寝食不安肝经就郁结,您这症状轻——想必府内的人事简单,烦心事不多,但平国公夫人就不大好,多年来病情反复,如今已经成疾。”他一边低低地叙说,一边起身到桌边安坐,低头写起了方子。“世伯母却还没到这个地步,日后心里有事的时候吃这两服方子,就睡得着了。睡得好,嗽喘就不易犯——嗽喘是标,睡眠,才是本。”

七娘子在帘后微微一眯眼。

比起九年前,权仲白成熟了,但,好像也少了什么。

这个曾经肆意潇洒,风流如水墨的少年,如今,已是个沉潜的青年。

沉潜而沉郁。

从前对病人的恨铁不成钢,已经烟消云散,他是个合格的医生,却已经失去对患者的关心。

正自思量,老妈妈已是收起了一扇屏风,露出了七娘子的一边手臂,又端来圆凳,将七娘子的手腕,安置在小迎枕上。

权仲白于是又过来给七娘子诊脉——他问都没有问是谁。

指尖一触脉关,他的眉头,就是一挑。

七娘子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164 悲喜

“屏风后是七姑娘吧?”

就算再沉郁,这份属于权仲白的爽快,却是始终不曾远去,他就像是不知道两家有说亲的意思一样,眉头一挑,就沉吟着问了一句。

七娘子自然是不能出声的,梁妈妈代答,“是。”

见大太太的脸色不大好看,却又加了一句,“当年神医也曾为我们七姑娘扶过脉,开过方子的。”

权仲白于是微微一笑,“是啊,”他闭上眼,加重了指上的力道,“这不是手指一按,就认出来了?这脉象对医者来说,就像是长相一样,记性好的,是见了一次就不会忘的……”

他又一抿唇,“七姑娘请放松些。”

大太太同几个侍女顿时就看向了屏风后的七娘子。

七娘子不禁有些咬牙切齿:她虽然也有女儿家的矜持,但此时却绝不是因为害羞而紧张。

这个权仲白,始终还是这个样子,往好了说,是不羁狂放,往坏了说,就是从来都不会看场面说话。

好在没有多久,他也就收回了手,慢慢地低眸沉吟了起来,手指弹动不休,从屏风后看去,神色竟似乎是有些凝重。

难道这余毒,竟没有清除干净……七娘子抿着唇,罕见地又有了几分紧张。

只是当着大太太的面,有什么话,也都不好说……

“七姑娘幼年体弱,恐怕先天有所不足,双生子往往如此,贵府的四少爷也有一样的毛病。”好在权仲白也很快就组织好了语言。“当时我开了几张太平方子,药材虽名贵,有奢侈之嫌,但却的确都是好东西,七姑娘果然也按时服用,如今元气就不像是从前那样虚弱。以前的方子,可以不吃了。”

大太太也听得很入神。

权仲白略微犹豫了一下,眉尖蹙得一蹙,又道,“只是这元气不足已经多年,七姑娘的身体还是要比平常人更弱些,这是药物所无法补偿的。还是那句话,平时要少思虑多保养,否则在儿女上只怕就福薄了些——”

大太太一下就倒抽了一口冷气,“子殷的意思是?”

不知不觉,她已经亲密地称呼权仲白的字了。

“也不是说就没有办法了。”权仲白扫了屏风后一眼,一脸的沉静,“只是要福薄些……较难有身,纵有,生育出的儿女,天生元气也会较常人更虚弱。”

这个消息无论如何说不上好,大太太不由就紧皱眉头,再也没有说话的兴致了。

权仲白也不介意,他又开了两张方子给七娘子调养身子,就规规矩矩地告辞离去,却是再也没有发出惊人之语。

大太太的心情就又低落了下来,当晚又没有睡好。

“子殷自己就是医生,摸出来这样的脉象,心里怎么会不介意?高门大户,最看重嫡子,尤其他们京城人家,没个嫡子,就好像天都要塌了……”就和大老爷抱怨,“这样看,权家这门亲,十有**是成不了的了,就算成了,七娘子嫁过去,也要受委屈!”

大老爷却不这样看。

“子殷多少年前就晓得小七元气薄弱,这毛病还是他给看得稍微好了些。又怎么不知道小七在生育上会艰难些?连达家三小姐他都肯娶过门,对小七就更不会挑剔了。”他捻着须,“横竖子殷上头还有兄长,不过是嫡次子,这长子嫡孙早出生了……我看,权家是不会挑剔小七这个的。”

大太太一下就从权家这门亲事上看出了好些不是来。“话是这样说,可毕竟是续弦,本来就难以立足,达家现在还不是死命巴着权家,仗着那点子姻亲关系没有灭门抄家,可子殷要是续弦,这点姻亲就更淡薄了。你难道不晓得达家那群人的厉害?到时候闹起来,难堪的还不是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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