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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268)

她的手开始还有些抖,划出了好几个伤口,然而慢慢地,却越来越稳定。

大老爷、大太太、平国公府在五娘子的死之后,三方面互相投鼠忌器,许家固然很怕杨家彻底和许家翻脸,带累得与孙家疏远,但杨家又何尝不怕失去许家这么一个臂助。三方想要的东西都不一样,但却都不能彻底翻脸,自己的婚事,无疑是利益协调的结果。

嫁入许家后,她自然要利用这三方之间的微妙关系,为自己谋取利益。

在穿越之后,她曾经许下的承诺,虽不多,但却绝不少。

她曾经应允立春、白露、立冬等丫鬟,为她们的亲事出力,换得她们的忠心回报。

她也曾应允立夏,自己得道,身边的鸡犬自然升天,若是自己有混出头的一日,便会照拂周家老小。

她从不轻易许人什么,但一旦答应下来,就决不反悔。

她还在五娘子弥留之际,应允她找出凶手,为四郎、五郎拔除掉这个潜伏中的敌人。——当时她没有想到,五娘子一去,续弦人选极可能是她,是以选了一条最激烈的路来履行这个承诺。

七娘子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如今既然要她入主明德堂,成为候府的小主妇。这条缉凶之路,当然也要继续走下去。

有很多事,最好都是现在就想好应对的办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到许家的局势,站稳脚跟。

当年的九姨娘怕也未曾想到,自己一成亲就有子,虽说生育可能已经是个奢求,但成婚生子这件事,对七娘子来说已经不是难事。她的尊荣,甚至要比九姨娘能想象得更高。

七娘子不禁一笑,她站起身,翻出一个精致的螺钿小盒,将自己理智破裂的证据,全装进里头,妥善收藏。

当立夏送来文房四宝的时候,七娘子已经完全收拾好了思绪。

她的面孔虽然还绷得很紧,但双眼已经不再是两个惊恐失措的小水潭,而是又再成了两泓盈盈的剪水。

“走。”她起身招呼立夏。“我们去前院给太太请安。”

立夏一时,倒有些错愕。

她仔细地审视着七娘子,注视着七娘子发红的眼圈,又撩了地上的碎瓷片一眼,就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不言不语地跟在了七娘子身后。

七娘子酝酿了一路的情绪。

一进正院,再狠狠一掐手上的新伤。

痛楚,顿时让她干涸的眼睛蓄出了泪水。七娘子就顺势跟着断断续续地抽噎了起来。

只要眼睛没有瞎,谁都能看得出这哭泣中的委屈与愤怒。

大太太本来正在发呆,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见了七娘子这番做作,她反倒像是松了口气,站起身将七娘子拥进怀中,大哭起来。

“娘也没有办法!娘也没有办法!”

这六个字,字字都是血。

母女俩于是相拥而泣。

七娘子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下来,她也终于学会了做戏。

纵使是大太太自己亲自决定将七娘子送进许家,但七娘子若接受得太平静,她难免又要犯起猜疑。疑心七娘子贪图富贵,早有嫁进许家的心思。

她微微抬起眼,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苍老而憔悴的嫡母,望着她借题发挥的悲伤,露出了一抹讽刺的笑意。

大太太的戏,做得也并不算太差。

大太太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她抬起头一把抓过了七娘子的手,面上犹自泪水纵横。

“娘也是身不由己!”她的诉说,断断续续。“凶嫌查不出来,你五姐的一对骨血可怎么办,可怎么办!小七,你不要怨娘……娘也没有办法!”

七娘子微微出了一口气。

顿时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全都压到了心底,不留任何痕迹。将自己不情愿的那一面,脆弱的那一面,半真半假地露了出来。

“娘心底……就只有五姐……”她微露抽噎。

大太太也就一边哭,一边诉苦,“娘真是也没有一点办法……”

要摆平大太太,从来不是难事,她实在是太了解这个矛盾的贵妇人了,眼睛一眨,就能想出无数个安抚她的办法。

真正难以取悦的,是大老爷才对。

172喜事

时间就像水一样,匆匆地敲打过了河边的青石,将承平元年悄然带走,只给众人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朝廷里大事频仍,自从进了五月就是风起云涌,没有一天宁静,两广连年来收成不好,又要以两省之力供养南下操练的水师,当地民风素来彪悍,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整个承平元年此起彼伏的起义闹了个不休,亏得昭威将军许凤佳四处用兵,到了年尾,终于将局面勉强镇压下来,不至于闹得不可收拾。

京城也并不是一派祥和,自从六月里新阁老杨海东上书请行地丁合一之策,改革税制开始,内阁就再也没有平静下来。皇上态度暧昧,也不认,也不驳,这一封奏章留中不发,留出的是焦阁老与杨阁老之间疯子一样的争执——这要不是焦阁老年事已高,好几次都险些在文渊阁里酿出血案——这可不是没有先例的,就是前朝,在华盖殿里还有过好几场群殴呢!

双方互相攻讦,当然少不得互抓小辫子,御史台史无前例忙得不行,以杨家为首,许家、秦家、孙家,无一不是背景雄厚根基深远的人家,焦阁老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多年首辅德高望重……虽然皇上一直保持沉默,但承平元年的这一场大戏,还是热热闹闹地从年中演到了年尾,都没有一点止歇的意思。

与其说是在税制上纠缠不休,明眼人倒是都能咂摸出这纷争底下的味道——杨家的这位大老爷,仕途一直顺得很,从翰林起,一路扶摇直上,没有几年就成了江苏布政使,再往上,做了十多年的江南总督,而今才换天就奉诏入阁……

皇上的意思已经是再清楚不过了,杨海东就是他眼中的下一任首辅!放他和焦阁老相争,恐怕是要试一试他的能耐了。

才五十出头就有了这样的成就,焦阁老却是垂垂老矣,已经到了乞骸骨的年纪……

或者也因为了这些台面下的原因,杨家虽然和焦家斗得厉害,但在京城却反而吃得越来越开,大太太才满了一年的孝,女眷们上门拜访的脚步就越来越勤,请柬雪片似地飞进杨家的门房,只是大太太却几乎从不出门应酬,成日里只是在正院里新辟的一间小小佛堂念佛,倒是有了几分不问世事的意思。除非大老爷发话,否则几乎不出门半步,只是每月上定国侯府、秦尚书府探望几位外孙时,才罕能露出几丝笑脸。

承平二年的新年,杨家就热闹多了,大年初一一大早,许家就打发了几个庶子上门给大老爷问好请安,一并二房的三位少爷,从西北本家来京城预备春闱的两三个举子等等,一并都来拜年,大老爷同九哥也是精神奕奕,同男丁们在外院说笑。

内院就冷清了些,除了敏大奶奶照例上门拜年之外,就没有别的女眷拜访,大太太又惦记着要念一百八十遍的《法华经》,同敏大奶奶说了几句吉祥话,就让七娘子待客,自己避进了佛堂,七娘子索性把敏大奶奶让到自己的小院子里说话。

敏大奶奶常年在娘家侍奉多病的母亲,这一年来倒是少有上门的机会,进得里院,先细看了七娘子几眼,再一扫屋内的摆设,不由就是微微一笑。

“大姑娘啦。”她虽然年纪也不大,但语调却相当老气横秋,“怎么还没过二月,院子里就已经摆满了箱笼?”

这是在打趣七娘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准备嫁妆了。

七娘子面上却并没有一般女儿家的羞意。“大嫂忘了?过了上元节,咱们就要搬到新家去了。”

敏大奶奶这才想起来:随着九哥进京,就连大老爷也受不了这间三进的小宅子,年前已是在崇敬坊文庙附近购置了一间带花园的大宅,已是打扫停当,等过完上元节就要搬家了。

她不由自失地一笑,自我解嘲,“最近家里忙得厉害,倒是说错话了。”

就又拉起七娘子的手问,“可你心里也要有数,许家不是一般的人家,嫁妆不显赫,你是压不住场子的……伯母发过话没有?”

虽说两人很少相见,但敏大奶奶对七娘子的态度,却是从不曾生疏,一向是带了三分的推心置腹。

七娘子浅浅一笑,“五姐的周年都还没过,娘也没有说这事儿。”

妻子去世,许凤佳要服一年的齐衰不杖期的孝,他是武将又在打仗,国家惯例,是不可能服丧的,但孝期还在,没出孝当然不能说亲。少说也要等过了今年二月,许家才会正式上门提亲。

只是这预备陪嫁,多的是人家从女儿四五岁时起就开始准备……七娘子九个月的大功丧期也过了一两个月了,于情于理,大太太都应该为七娘子准备起陪嫁,以备将来过门后弹压妯娌,尽快站稳脚跟,不论是执掌家务还是教养两个外甥,底气都会更足。

敏大奶奶想说什么,瞟了七娘子一眼,撇了撇嘴,又把话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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