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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328)

下一刻七娘子就陷入了全然的熟睡,甚至都没有推开身上那沉重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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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她在一辆列车上漫步,所有的旅客都带着常见的漫不经心,他们并不在意她的存在,只是将她当作一个最普通的乘客,而这正是在所有的一切之后她所需要的放松。

在从前的世界里,她有她需要的一切,她是寂寞的,然而也是自由的,在职场之外,她拥有真实的喜乐,没有人爱她,也就没有格外的负担。

带着一丝心酸,她回顾着自己的生活,回顾着现代生活中的种种便利,那曾是她所费尽心机掩藏下的眷恋,她不让自己多想,唯恐对过去的留恋会妨碍她适应现在的生存。

但此时此刻,这些被压在记忆最深处的小细节,又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她乘着地铁上班,在茫茫人海中穿梭。走进电影院欣赏一部好电影,一两个被她吸引的男人……她乏味而稳定的生活。但再乏味,再无聊,她也在生活,在漫长的生存过后,是那两三年得来不易的生活,支撑着她走到现在。

曾经在西北,她一想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东西,就有崩溃的冲动,就是在西北,她一点点地埋葬掉了自己曾经的快乐和满足,重新披挂战衣,开始为生存而挣扎。

在那之后,她再也不敢轻易回忆从前,她是这样地投入着杨棋这个角色,以至于到了后来,她真的被同化。尽管不完全,尽管还留着从前的痕迹,但现在的她已经改变了这么多,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满怀生活希望的孤女,她是一个惯于算计的庶女杨棋。

但即使如此,她的从前依然是她最深的梦魇,她很怕梦到从前,那只会提醒她自己的生活如今是多暗淡,多难堪。

七娘子睁开双眼,注视着华美的帐顶刺绣,知觉渐渐回笼。

她讶异地发觉自己的情绪依然是轻快的,并不因为梦到了从前而有所低沉。

尽管她很疲惫——短暂而错乱的休息,让七娘子的头顶心都有淡淡的疼痛,但她是愉快的。

她半坐起身,侧头想了想,又自一笑,才冲自己身下的一片粘湿皱了皱眉,随手披上了已经系不上扣子的中衣。

“人呢?”她扬声叫,又掀开帘子,看了看屋角的座钟。

自鸣钟快走向十点……她晚起了一个半时辰还有多。

七娘子的脸颊顿时一片暖热,她偏开眼,不敢直视应声而入的立夏,低声吩咐,“预备热水,我要……”

立夏会意地笑了。“热水早就给您备好了,世子爷起身的时候就吩咐了来着。他还说让您今儿就别出明德堂了,他会和长辈们打招呼,您好好休息。”

见七娘子做询问状,忙又补上,“世子爷是去梦华轩了,似乎是国公爷有事请他过去商量。”

七娘子就嗯了一声,一瘸一拐进了净房,果然,上元带着中元、端午,正把最后一壶热水往浴桶里倒。

等她进了热水,惬意地发出了叹息声,立夏才屏退了从人,又在七娘子耳边低语。

“世子爷还说,屋里的两个姨娘还有几个不安分的丫头,请少夫人趁早都打发了,今晚他回明德堂的时候,不想再看到一个碍事的人——一边说还一边笑,又特别叮嘱,请少夫人的动静不要闹得太大。”

立夏一边说一边看着七娘子,似乎被许凤佳这自相矛盾的命令,给闹得有些迷糊了起来。

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怎么笑得这样开心?”

七娘子赶忙勉强收敛笑意,摆了摆手。

“我是想。”话里到底还是带了忍俊不禁。“世子爷也真是干净利落,什么事,都办得很爽快!”

立夏的神色就越发迷糊起来,又思忖了半日,等七娘子出了浴桶,就忙着服侍她擦拭身子,一边请示七娘子,“玉芬、玉芳两个是不消说的了。可乞巧又该怎么安排……姑娘心里有数了没有?”

209揉搓

当年五娘子在的时候,进了明德堂的两个通房,一个姓王一个姓毛,因为都是光明正大地做通房赏赐进来的,进门就有了姨娘的名分。面上虽风光,私底下却一直被五娘子关在偏院里,没事绝不许出门,也就是七娘子进门的第二天出来给她上了茶,便再没有多少动静。

在明德堂正院里住的,也就是大太太让她带来的玉芬、玉芳同乞巧了。

玉芬、玉芳私底下怎么样,七娘子不大清楚,但当着七娘子同她的心腹,总是乖得和猫一样,从不敢随意进堂屋来在七娘子跟前碍眼,当着许凤佳,虽然难免飞两个眼色,但行动上是再没有一点不妥的。她们这些娘家陪嫁来的通房丫头,生死荣辱不过七娘子一念之间,但凡有点脑子,当然都知道该怎么做事。

七娘子就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这乞巧,的确也难办得很。”

玉芬玉芳两个毕竟没个名分,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但乞巧就不一样了,毕竟在七娘子身边服侍了几年,很多事她心里影影绰绰也有个数,这种亲信不好好安置,很容易让身边人寒心。

但她又分明沾染了嫌疑,自己要是不杀鸡儆猴,恐怕将来新进来的丫鬟们心里有了祈盼,就算许凤佳没有心思,也难免闹得难看,让明德堂在乐山居那里有了把柄。

立夏垂着眼不敢看七娘子,一边慢慢地为她系扣子,一边轻声为乞巧求情。

“说起来,其实就是一场误会。乞巧也是绝没有那个胆子,敢蛇蛇蝎蝎地给姑娘添堵……”

这不就来了?立夏是个好心人,和乞巧在一块两三年,以她的性子,是肯定要为乞巧求情的。

“她倒是运气好。”七娘子自言自语,又弹了立夏额角一下。“连你都为她求情。本来说不准是……”

想到乞巧几次在许凤佳跟前的表现,她不禁嘲讽地笑了笑。乞巧能以这样的巧合脱身,是她都没有想到的。

算了,毕竟相处几年,也不是没有感情。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让她过来见我吧。”她出了净房,放肆地伸了个懒腰。“真是饿死人了,昨晚就没有好生吃饭……”

西次间里当然是已经预备了一桌丰盛的早餐,七娘子吃过早饭漱了口,谷雨和春分便抱着四郎、五郎来给她请安。

“听说今儿少夫人起得晚,就没有让他们过来。”谷雨笑盈盈的,“可两个小郎君惦念着少夫人,一上午问了几次,怎么还不去西边。”

七娘子笑嘻嘻地点了点四郎、五郎的小鼻头,“是不是真的?嗯?真这么想七姨?”

五郎已经被桌前还没撤走的盘碗给分去了注意力,一边挣扎着要下地去抓,一边心不在焉地嗯嗯哼哼。四郎却瞅着七娘子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又把脸颊藏到了谷雨的肩上,不和七娘子对视。

这孩子实在是害羞得惹人怜爱。

七娘子把他抱在怀里掂了掂,满意地道,“似乎是又重了。”

她拿过拨浪鼓逗了逗四郎,等到五郎也看过来要玩拨浪鼓,便慷慨地又拿了一个一色一样的小玩具,让五郎捧着玩耍。等到两个孩子都玩得入神了,才让春分把四郎抱开,又问谷雨,“世子这些天有时常进来看望吧?”

谷雨望了两个孩子一眼,才轻声道,“每天倒是都进来看看,只是孩子们也不大认爹。”

大户人家,小孩子要到懂事了才知道亲近爹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从下生起就是奶娘丫鬟们照顾,往往对父母没有特别的依恋情绪。七娘子也不以为意,又问,“起居小册子带来了吗?”

就随手翻阅着下元写的起居小注,仔细地读了读两个孩子这几天的起居琐事。慢慢喝过了一盏茶,才让谷雨春分把四郎、五郎带下去吃饭:这两个孩子一天要吃好几顿,作息和大人们都不大一样。

等到四郎、五郎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立夏才把乞巧带进了屋子。

不过几天没有在七娘子身边服侍,这丫头就憔悴了不少,双颊甚至有微微的凹陷,平时那股自然而然的婉约清丽,早已经不翼而飞。和七娘子对望了一眼,她便哽咽着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呢喃,“姑娘慈悲,姑娘慈悲。”

七娘子眉头一皱,原来还有的一点点愤怒,在乞巧的这番做作跟前,倒也就化作了水。

这丫头的生死就系于她一念之间……这样的主从关系,本来就是极畸形的。乞巧就算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也总是还没有实现,就遇到了这样尴尬的巧合。

“你是识字的。”她拿下了手边的花名册,递到了乞巧手上,“对杨家的下人,可能也有几分熟悉。这都是没成亲的男丁……你自己挑一个吧。”

乞巧的颤抖一下就止住了,她几乎是惊愕地抬起头,直直地对上了七娘子的眼睛。

七娘子平静地回视着她,神色静若止水。

立夏就用脚尖碰了碰乞巧的脊背,乞巧一下好像过了电,弹起身子又给七娘子磕头。“姑娘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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