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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341)



她话里的意思,七娘子不会不懂:许夫人是熬到了老平国公去世,才从心不甘情不愿的太夫人那里,要来了这枚戒指。

“该放手的时候就该放手,娘不会学她——”许夫人笑了。“有了戒指在手,你就是许家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就连娘也要听你的安排,这家务什么时候接,怎么接,你来决定,我只管听你吩咐做事。”

七娘子收紧了拳头,品味着这犹带余温的金饰紧贴着自己掌心,一时间,倒真有了些头晕目眩。

她没有想到许夫人居然放权放得这么利落。

当然,五少夫人放权,也放得干脆,但那毕竟是在衡量情势后做的选择,从根本上来说,她是不得不为。

许夫人就不一样了,平国公还在,于情于理,她都可以把这枚戒指捏在手心,考量、指示七娘子的行事方针,就连七娘子自己也不会有不悦。毕竟她是平国公夫人,只要有这个头衔在,她就是自己的上司,她也有这个权力来指导和约束自己的行动。

可许夫人却干净利落地将所有的主导权都交给了自己……对这个做惯主母的强势人物来说,这一放,是放掉了几十年来握在手心的强权。即使她本人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容许她再胜任许家主母的职位,但又有多少人能明白这点,能心甘情愿地放手?

在这一刻,她对许夫人有了一丝敬意:这位贵妇人当然并不完美,但她却实在是个强大的人。

她没有多做推辞,而是诚恳地望向了许夫人。

“小七不会让母亲失望的。”

许夫人点了点头,却又叹了一口气。

“我这一生很少行差踏错。”她的语调又低沉了下来。“唯独在两桩婚事上,都错得厉害。第一桩就是你二婶,第二桩,是你五姐。”

“纵使这两桩婚事也都不是我一手安排。”许夫人面沉似水。“但在道义上,我是错了。尤其你五姐的死,是我晚年最大的憾事。”

在这一刻,她终于露出了对五娘子的痛惜。

而七娘子也已经明白了许夫人的下文。

“我是你五姐的三姨,从小看她到大,她的性子,很合我意,却并不适合做许家的主母。”许夫人抬起眼,她锐利的眼神,直刺进了七娘子眼底,似乎要将她看穿。“大家主母,凡事要以大局为先。什么事,都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我何尝不想把许家翻过个来,整件事,查得个水落石出?难道你娘,我亲妹妹和我反目,我心里不难受?”

“但当时朝局方才翻覆,你几个嫂嫂背后也不是没有靠山,事情闹得太大,再来一个亲家和许家反目,扯来扯去,很可能会让整个许家都牵扯进说不清的麻烦里。”许夫人的语调就冷了下来。“凤佳人在广州,做的事你也知道,不是没有危险。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们都不能行险一博……再不情愿,这件事也只能糊涂了账,让稳字当头!”

“等到你接手家务,在府里站稳脚跟,肯定要把当年的事再翻出来。”见七娘子张口欲言,她又举起了一根手指,止住了七娘子的话头。“我也绝不会制止你,我也想让凶手伏诛,就是你公公,心里也并不是不恼火。”

“但,我们是世家大族,如果连我们家自己的事都要闹得满城风雨,脸面何存?”许夫人叹了口气。“再说,宫中还有太妃,这个姑奶奶对许家的关心,并不亚于我们许家的媳妇。更有你公公,一心要在几兄弟之间端平这碗水。小七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我的意思?”

七娘子无声地出了一口气。

如果说许夫人前头的表白,还是在向她、向她背后的大太太表明自己的难处,有求和的意思,她的最后一番话,含义就深得多了。

七娘子上位,肯定要查五娘子的死,这件事,许家人心知肚明,她当年在明德堂内的表现,还没这么快被淡忘。

但平国公这个许家的主人,却不会容许七娘子为了彻查五娘子之死,把许家弄得风风雨雨,也不会容许七娘子借五娘子的死栽赃陷害,打击其余几房。她的脚步要走得稳,要等到能端出真凭实据的时候,再来和平国公谈惩处真凶的事。

“我明白娘的意思。”她真心实意地说。“该做的事和想做的事之间,总是会有矛盾……娘就放心吧,小七知道该怎么做的。”

许夫人欣慰地叹了口气。

“从今天起,娘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她留恋地望着七娘子指间的戒指一眼,又笑了笑。“等到月底进宫的时候,把你的戒指给太妃看一看……听听太妃的意见,贵人在宫中闲居无聊,难免啰嗦一些。你也不要和她争辩,只是听一听,贵人能多喜欢你一些,你在府里也更有脸面。”

她又自失地一笑,“算了,以小七的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该怎么行事?小七告诉我,这家务,该怎么接。”

七娘子偏了偏脸,毫不犹豫地道,“小七想着,差也不差这几个月,索性等到今年秋前把账算了,再做家务交割。多几个月,也多些准备。”

许夫人惊喜地看了七娘子一眼,又和老妈妈交换了一个眼色,她笑了。

七娘子真不愧是七娘子。

217温情

之后的十多天里,府里就很平静。

北方秋收晚,总要到了八月份再全线收割,所谓的秋后算账,就是指一年到了秋后,庄头们才会变卖粮食结算现银,和主家结账。七娘子要秋前算账,就要到八月初才接过家务,连头带尾算起来,还有四个月的时间。

平国公府上上下下,没有多少人是沉不住气的,当然也就没有人立刻对七娘子换了一张谄媚的脸,众人依旧平静度日,五少夫人依然每日里到乐山居理事,日子似乎是没有多少变化。

倒是许凤佳却闲了下来,皇上这阵子感了风寒,成日在乾清宫幽居不出,只有隔日和内阁们在华盖殿里议事,也都是短短一两个时辰就散会了。朝廷中虽然还有纷争,但因为皇上身子骨没有见好,众多摩擦,反而一时都缓了下来。

到了四月底,许太妃的生日也到了,许家自然早就物色了名贵礼物送去,因为不是正经大寿,皇上身子又不大好,宫中也不过是稍事宴席庆祝,并没有大办,就连许家人都是在生日第二天进宫请安,为太妃恭祝生辰。

既然平国公已经发了话,这一次进宫就没有五少夫人的份——宫禁森严,除非是大年大节全体命妇进宫朝拜,否则平时进宫探视,即使以许家的身份,也就是当家主母能够代表全家进去,一般不管家的媳妇们,是很难得进宫的。

四月三十日一大早,七娘子就被许凤佳叫了起来,他大少爷自管自去舞剑打拳,几个丫鬟们却都等到许凤佳出了门才一拥而入,将七娘子簇拥进净房梳洗,又出来盛装打扮:还特地从清平苑借了手巧的小珠江来,为七娘子梳头。

小珠江来得早,在西次间里等了有一炷香,才被立夏拉进西三间里,一边给七娘子梳头,一边就好奇地悄声问立夏。“还当姐姐素日里也是个勤快人,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进屋叫人……要不是世子爷起得早,没准少夫人就要误时辰了。”

七娘子听她一问,顿时就红了脸,立夏看了七娘子一眼,笑嘻嘻地冲小珠江摆了摆手,轻声道。“好妹妹,你进府晚不知道……世子爷在屋里的时候,我们是不进去的!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事……”

小珠江先还很有些纳闷,从镜子里看了七娘子一眼,顿时又绯红了脸颊,不敢多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为七娘子梳了头插戴头面。见几个丫鬟都散开了自顾自做事,才低声冲七娘子赔罪。

“奴婢不会说话,冲撞了少夫人。”

七娘子虽然也很窘迫,却知道小珠江不熟悉她的脾气,心里只有更怕,她摆了摆手,微笑道,“你的头梳得很巧——是家传的手艺?”

梳头也是门学问,尤其是命妇进宫要梳的发髻,手法繁复,并不是等闲几个小姑娘就能梳好的,小户人家到了要打扮的时候,就得请游走街头巷尾的梳头婆子帮忙梳头,中等人家则往往有几个专门梳头的丫鬟各院里帮忙,也就是杨家、许家这个层次的大户人家,才会各院里都有一两个巧手的丫鬟婆子,帮助梳头。

小珠江见七娘子和气,倒也就放开了些,点头笑道,“我娘做小丫鬟的时候,在武安公夫人身边梳头,没几年老夫人去世,就跟在夫人身边梳头。一直梳到前些年眼神不好使了,才把奴婢替换上来。奴婢的几个姐姐也都是专事梳头,大姐姐就跟在大少夫人身边,给她梳,二姐姐还被太妃要进宫里梳了几年才放出来,太妃赏了一箱子的首饰……夫人又开恩放她出去,现在日子过得好兴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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