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秋(7)
三月。
苏让的转专业计划到了正式开始的第一步，他到法学院亲自交上了自己的成绩单和申请信，三天之后收到了四月初面试的通知。
“你为了转专业付出了那么多，你没问题的。”文树秋这样对他说。
为此付出了多少，只有苏让自己知道。上个学期，为了够上转专业的年级排名前百分之十的门槛，他算是拼上了半条命。相比起大一的上半个学期，他的高三简直悠闲的人神共愤。高三一年，即使是文树秋那样的学神也有过几次熬夜刷题的经历，他却一直保持着12点前睡觉的习惯。
最近，苏让和文树秋时不时地会在微信上联系，也出去吃过几次饭，但是不论文树秋还是苏让都显得十分克制理性，再也没有谁冲动之下作出过线的举动。
大概是我那天说的话起作用了吧，挺好。苏让想。
别抱太大希望，我们都不是中学生，有些话不能乱说，有些事情不能头脑一热就做，给不起承诺的时候最好还是各自过活。
但是多少有点遗憾。
苏让一直不明白自己那份一定要去法学院的执念从哪来，直到那天在文树秋学校说完那些打击文树秋信心的话，他忽然明白了。
原来高三的时候文树秋傻乎乎说过的未来，他自己竟然当真了。
无数次警告自己不要陷得太深，最后反而陷进去了。他知道自己和文树秋有着天壤之别，而且随着年龄增长这种差距就会越明显：他再怎么努力奋斗也只能在普通人里混个中上等，而文树秋的未来早就有他家里规划好了：大三去美国的商学院给学历镀金，回国后在家族企业工作，慢慢接过他父亲的班。
苏让没有那么富有的家庭，他甚至清楚地知道他可能奋斗一生也够不上文树秋刚一出生就拥有的资源和财富，但是他还是想往高处再爬一爬。先天的条件无法改变，苏让仍然想努力去缩小他和文树秋之间的差距，哪怕只有一点点。
那天听完苏让说的话以后，文树秋想了很久。
那天的话虽然让文树秋有点受打击，但是却让他更坚信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苏让绝对没有过去他这个坎。苏让绝对还是对他有感觉。
后来的文树秋，在苏让面前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对苏让的思念和渴望，他不想给苏让那么多困扰。就这样也挺好，文树秋想，让我陪在你身边，以什么样的身份都好，别再突然把我拒之门外。
“会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你看见，我们可以有共同的未来，我们可以有底气地在一起。”
“在那之前，请你等我。”
“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苏让听着这些话，好像回到了F市的雪翁山，阳光刺眼，但是身旁的少年笑容温柔，声音动听，描绘着令人向往的童话世界。
可是这一次，他感觉有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滚落。
四月底。
当苏让打开转专业接收名单时，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法学院。
笔试加面试，全校第一的名次被接收。
不知道怎么想的，但是他第一个告诉的人，是文树秋。
“我就说了嘛，你肯定没问题的啊。”
苏让虽然看不见，但是他能想象的到，文树秋眯着眼笑得很满意的样子。
心里莫名暖暖的。
“以后你要是做生意去，签合同之前可以拿来，我给你看，省的叫人骗了。”
“您太高估我了。估计到时是我骗了别人，苏大律师得到号子里捞我。”
苏让笑得像个孩子，声音里满满都是掩不住的喜悦，“我真的特别特别开心，文树秋，觉得一下子什么都明朗了。”
“巧了，我也特别，特别开心。”
第12章 12
高瑜最近一直在失眠。
从进入大学以来，她的生活似乎诸事不顺：追求了很久的男神终于和自己在一起了，结果有名无实，两个人的相处一点也不像普通情侣；学业压力大，学着自己不喜欢的专业而且专业课很吃力；前不久男友终于提出了分手，说不想继续勉强下去了。
高瑜觉得自己实在是失败透了。
高瑜身边的朋友都以为，是高三元旦文树秋的那次出手相助让高瑜喜欢上了他，其实高瑜在那之前已经默默暗恋了文树秋一年。
那天是高瑜第一次鼓起勇气主动跟文树秋说话。
文树秋唱着给苏让的那首歌的时候，高瑜就在旁边静静看着。她看到许多外班的女生在教室后排疯狂的尖叫，看到文树秋低下头一边唱一边半闭着眼笑的很温柔。文树秋真好看啊，尤其是那双眼睛，眉骨高而眼窝深，浓密的长睫投下深深的阴影，眼珠深黑如墨，眼睛睁开时似笑非笑，只一眼就引人深陷。
高瑜后来跟文树秋开玩笑，你不用怕毁容，只要眼睛好好的，其他哪都不怕被毁。
后来他们在一起，并且毫不避讳的昭告天下。
其实只是高瑜一个人欣喜若狂的昭告了天下，文树秋对这些并不热衷。他们在一起一个多月的时候，高瑜还会时不时呆呆地望着身旁的文树秋，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她，他们在一起，不只是她的幻想。
有一次看完电影，文树秋送高瑜回宿舍的路上，高瑜用右手轻轻碰了文树秋的左手。那是一部非常浪漫的爱情电影，高瑜看的心潮澎湃，十分感触，虽然文树秋在后半段睡了过去。高瑜希望借着电影的气氛让两个人的关系再进一步——哪有确立关系两个月还没有牵过手的情侣呢。
然后文树秋不动声色地把手揣进兜里，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
高瑜的朋友对她说，女生追男生，这一步迈出去就是输了。高瑜不信，她相信文树秋就是这样性格，不仅是她，文树秋对其他女生也是一样礼貌而疏离。
她对文树秋说，我可以等你，多久都可以。
可是文树秋并不想让她等了。
冬天，高瑜记得很清楚，那天文树秋去倒水，她看到文树秋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鬼使神差的拿起手机，是一条发自苏让的微信。
就在她拿起手机的时候，文树秋回来了，怔怔的看着她。
高瑜很希望文树秋脸上的表情是生气，是慌张，可是没有。文树秋很漠然地把手机拿过来，低下头打了几个字，接着把手机正面朝下放在桌子上。
“高瑜，分手吧。”
“我勉强不下去了。”
“这段时间来，你压力很大，很辛苦，我也很辛苦。我们不要彼此为难了。”
高瑜是自尊心极强的人，尊严不允许她哭泣，或者低声下气地恳求文树秋回心转意。
“是因为我看了你手机吗？我不是故意……”
“不是的，我早就想说了，”文树秋没有等她说完，“就这样吧，祝你一切顺利。”
文树秋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啊，从来没有这么直白这么冷淡地说过这样的话。
“那就这样吧，以后还是朋友。”高瑜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但是还是没有抬起头。她怕看到文树秋的眼睛，不再有光彩，而是静如死水。她怕再看他一眼她会立刻丢掉自己的骄傲，失去最后的体面。
“我有事，先走了。”
“再见。”
“再见。”
“高瑜，我觉得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高瑜旷了这周的第四节专业课后，她的舍友再也忍不了了。
高瑜也觉得自己不太对劲，白天总是昏昏沉沉，什么也做不下去，晚上反而无论如何也没有睡意。反应迟钝，什么也不想吃，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在寝室窝了一个星期，黑白颠倒，甚至差点错过了转专业的面试。
终于有一天，高瑜的两个舍友回到寝室，发现高瑜晕倒在寝室里。
贫血，低血糖。
高瑜从医院回学校的时候，看到文树秋皱着眉站在她宿舍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