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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妃记事(10)

作者: 九十九用书生 阅读记录

傍晚的山景,比之上午又有不同,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还算足够,方彧仍旧像早上一样,尽心地引着老太太一路慢慢看了下去,堪堪赶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回到了晋平侯府。

这时候睿平已经在静王府画好了一幅画了,正是途中他所见方彧隔帘指引方老太太观看山景的那么一幕。

图上并不见方老太太容颜,只得一辆马车,方彧在马车旁伸手指点着什么,再远处是寥寥几笔山景。

简单至极,那种和乐融融的意味却是跃然纸上。

人最缺什么也就最想要什么,他所欠缺的,正是这样一份最简单的幸福,最平常的慈孝。

而既是自己怎么也求不得,就只能在别人身上寻找一些了。

睿平怅然地看着,忽见青茗走了进来。

“陈公公来了,说是陛下那里传召。”

青茗轻声道。

就这么等不急么?

他这里才刚见过,他那边反应就来了。

或者他该赞他一声消息灵通。

睿平在心里冷冷一笑,对青茗说:“更衣。”

很快他收拾停当,来到了元隆帝的面前。

相同地点,相同人物,连时间都差不太多,下跪的姿势也是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元隆帝的态度。

元隆帝心中似有百般纠结,不停在来回的踱步。

好容易他才停了下来,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转头问睿平:“你今天见过他了?”

接着不等睿平回答,他又坦诚道:“你不要怪朕找人监视你,这样大的事,朕这个做父亲的,总是放心不下的。”

可以说诚恳至极了。

一直以来,他就是这样一个好父亲,永远滴水不漏,永远天衣无缝。

若不是死而复生,他大概永远也看不透。

为着太子,他也算是苦心造诣了,明明以他自己的强势,根本就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大可以随心所欲的。

而同样是皇子,自己却永远都只是被算计的那个,这大概就是同人不同命了吧?

睿平内心几乎是毫无波动地想过这些,面上露出的则是恰到好处的孺慕之情与少少一些愧赧,他低头道:“是儿臣的不是,儿臣让父皇费心了。”

“你我父子,何必说这样的话。”

元隆帝摆了摆手。

略顿了顿,他又把话题扯了回来:“所以你今天见了他之后是怎么想的呢,还坚持先前的想法吗?”

“儿臣今天见了他……心中很是欢喜。”

睿平羞涩地抿了抿唇,低声道:“若不是他要送方老夫人回去,儿臣恨不得能和他再不分开才好。所以儿臣这是越见他越发觉自己离不开他了,还求父皇成全。”

“罢了……”

元隆帝叹息了一声:“前阵子你为了他,连朝也不来上了,我总不能让你就这样继续下去。为着你,朕就冒这天下之大不韪一回吧。”

“儿臣恭谢父皇圣恩!”

睿平欣喜不已,重重地磕了下去。

“好了。”

元隆帝唤他起身,略想了想:“过几天就是他出孝承爵的日子,那便这样吧……这承爵与纳妃的旨意就都放在一起好了,正好凑个双喜临门。”

说着他走回了案边,将圣旨一挥而就,盖上印戳,递给了睿平:“我知道这道圣旨要是让别人去颁发,你定然不放心,便由你亲自去吧。”

“儿臣谢过父皇,儿臣遵旨。”

睿平欢天喜地的伸出双手去接。

最后一刻,元隆帝却又犹豫了。

略顿了一顿,他才彻底松手,叹道:“尚还有段时间,你再想想吧,到时候若还是非他不可,便颁了这旨意,若你回心转意了,再来朕这里换……于朕私心里,还是想看到你鸾凤和鸣,子孙成荫的。”

这话多漂亮啊,一个一心为着儿子,不得不无奈妥协的慈父形象简直栩栩如生。

若不是今天传他传得这么迫不及待,若不是这圣旨写得这么迫不及待,险些他就信了。

哦,还有亲自传旨这件事,难道不也是好大一个恶毒的陷阱?

这样的旨意,要说双喜临门,只有“被痴心冲傻了的他”才会这样认为吧。

晋平侯府只会当做是奇耻大辱,可想而知,对于亲自传旨的他会如何看待。

要知道,他与方彧的进展元隆帝是完全知情的,应当知道,这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至少在他看来,方彧在面对他时的所有表现,哪个细节都称不上暧昧,有的只是纯然的磊落——不是没有过肢体接触,但比起他与太子之间那样的氛围又全然不是一回事了。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这段戏词不独元隆帝知道,他更是亲自听见了的,个中情义可以说是相当明了,所以说一定要让方彧嫁一个人的话,他想嫁的也只会是太子。

也是为着这个,他才迫不及待定下这样一个看似荒唐的一箭双雕之计,拆散他与太子的同时,打破自己身上的禁锢。

总之,元隆帝这是在生怕太子误入歧途的同时,还生怕着晋平侯府不恨他入骨,生怕方彧不恨他入骨,让他娶个男妃还不够,还要让他们“夫妻”不睦,让他没有“岳家”势力可借……这到底有多提防他?

或者他该高兴一点,因为这要算是对他能力的肯定。

而且无论如何,这也要算是对他的成全。

睿平微微抿唇,低声但相当斩钉截铁对元隆帝说:“儿臣不孝,辜负父皇厚望,但儿臣如今得偿所愿,是绝对不会后悔的!”

之后方彧会是怎么一个反应呢?

睿平谢恩告退,袖着圣旨轻快地往回走,脑子里开始转起后续的事情来。

想要他欣然接受是不可能的了,公然抗旨则应该是不敢,他背后终究还有偌大一个侯府——至少还有一个老太太。

他那样一个纯孝的人,必然舍不得老人家受他牵连。

至于不堪受辱,自绝身亡……前世那个晋平侯的话也许会,现在这个却绝不会。

不知道为什么,睿平心下就是这么的笃定。

但无论如何也会不复先前的和睦了——如果他的那种没上没下,不知所谓叫做和睦的话。

最好他能躲着自己,退避三舍的那种,那就皆大欢喜。

如果他还有别的念头……

“八弟红光满面……”

刚一拐角,太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慢慢踱到了他的面前,酸溜溜地说:“想来是喜事将近,孤这个做兄长的,在这里先向你道声喜了。”

这般沉不住气,真是蠢啊。

但有人就是宁愿为他操碎了心,也不肯另选个合适的人呢。

睿平心中轻哂。

不过因为刚撬了太子的墙角,此刻他心中还是愉悦多过厌弃的。

因此他非常真心地朝太子拱了拱手:“多谢太子大哥,到时候还请太子大哥一定要过府喝杯喜酒。”

“怎么?”

太子轻佻地问:“光请孤喝酒,就不请孤一起闹闹洞房吗?”

“春宵一刻值千金……”

睿平笑笑:“太子大哥是娶过太子妃的人,一定懂得臣弟那时迫不及待的心情,臣弟还请放过。”

“我若定是不肯放过呢?”

太子凑到睿平耳边低低地问。

“民间有句俗语……”

睿平也凑到了他的耳边,同样低声道:“叫做‘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所以真要太子大哥不肯放过,臣弟也就只能豁出去了。”

太子一个激灵,不知为何,似在这句话里听到了森森的寒意。

再等回过神来,睿平已经大力地拍起了他的肩膀,含笑道:“开玩笑,开玩笑,还请太子大哥不要在意。”

在意又怎样?

太子抽了抽嘴角,是他挑衅在先,难道还能告到父皇那里去么?

睿平早又对他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天色已晚,臣弟就不在宫中多留了,臣弟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