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今生(26)
“居然有这种事?”皇太后有些吃惊。
我跪下,握紧拳头道:“太后,请为臣妾和您未出生的孙儿做主!”
“你起来吧。”皇太后叹了一口气。
皇上却突然开口:“这些事你以前为何不讲?”
“臣妾那时苦无证据,徐贵妃比说这只是一桩巧合而已,而如今,事实已明显,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皇太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刚胡太医说,这蓇葖的香最是奇特,能让人不忘。上次让白昭仪流产已闻过,那燕窝呈上来的时候白昭仪没有闻到?”
众人的目光突然移向我,我一惊,低首平静地道:“时日过多,臣妾早已不记得了。况且当时那燕窝呈上来香味扑鼻,臣妾没有分辨。”
我这番说辞倒也无懈可击。
毕竟大家都知道是我提醒了皇后,而且我也无害慕夫人的理由。
“白银,你这个贱人,你诬陷我!我没有害人,我没有害人!”徐贵妃大叫。
众人的注意力皆转移到她身上。
突然觉得有道目光一直罗在我身上,我抬起头,却撞见皇上复杂莫辨,里面似乎有稍稍的冷意和一丝嘲弄,很快地转过了头。
皇上道:“来人,把徐贵妃打入天牢。”
“不,皇上,我是被冤枉的,我真的是被冤枉的!”宫人来拖住徐贵妃,徐贵妃挣开哭着爬到皇上的脚边。“皇上,皇上,臣妾十五岁就嫁给你了你。你相信臣妾,臣妾真的没有做这样的事,臣妾虽然讨厌看到皇上娶的别的妃子,但臣妾真的不会害人……”
徐贵妃哭得肝肠寸断:“真的不是臣妾,是她们陷害我。皇上……”
皇上无动于衷。
皇太后道:“算了,家丑不可外扬,把她打入冷宫吧。”
用手按了按额头:“此事到此结束,本宫有些累了,回宫吧。”
众人叩首:“恭送太后娘娘。”
“皇上……”徐贵妃被拖着出了门口。
☆、第 18 章
少爷得到消息,急急忙忙地赶进宫来,但已是下午。
慕夫人还在小姐的宫内休息,太后皇上都来慰问过,可她只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小姐在旁劝了好久,她的眼泪却一直默默流下来。
少爷到了之后,她却突然不哭了。
我们几个人立刻退了出去。
看见她用被子紧紧地自己。
“觅儿……”
少爷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她。
俯身过去,拉了拉被子。
被子被扯进了,里面传来闷哭的声音:“对不起,少白,我没脸见你,我保不住我们的孩子……”
少爷温声:“别自责,你没事就好了。”
被子里传出还是呜呜的哭声:“我这一生都不会有孩子了!”
少爷闭了闭眼睛,我见他握紧了手,仍保持面色平静地掀开被子,把她抱入怀里:“觅儿,你人没事就好,孩子我不在乎。”
慕夫人终于痛哭出来,脸完全地埋入他的胸口,肩膀不停地颤抖。
他抱住她,语气如哄小孩子,目光却仿佛疼痛,摸着她的长发:“别哭了,有没有孩子我都一样喜欢你。”
喜欢?
手中花的花茎被我捏断,如果她一辈子都不能为慕家延续香火,我看他还会不会喜欢?!
我转身走向殿外,看着假山。
外界云层延绵,时光便如飞鸟迅疾而逝。
谁也不知道我心中藏着少爷的时间有多久?整整八年。
从十二岁的那一面,我几乎就在偷偷地把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和喜好习惯全部包入心中,再紧紧地挤压在心底。日复一日的重复,无休无止地关注他的一言一行。
我连他的一丝垂青都得不到。但任何事都不妨碍我对他的爱。
没错,少爷没有真正看过我一眼。但为何单方面的喜欢一个人感情就会看起来薄弱牵强,仿佛无稽之谈,仿佛便永远不能惊天动地,仿佛就是可笑的,毫无根据和理由的。
没有经历过,谁也别跟我谈什么是对是错,是值得或不值得!
这一天,我发现我能跟他平起平坐,甚至随意摆布他们,心中的恨意和嫉妒才如同狂风一样席卷而来,几乎淹没我的理智。那时候压住我的亲情,规矩,仁义,道德早就在我们全家被诅九族的时候,全部消失了。
谁知道诅九族是什么概念?!
意味着任何与你有关的东西全部没有了!你会仿觉连自己也不在世上,亦或者怀疑,自己真正的活过吗?为什么不恣意妄为一些,为什么不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本来我剩的就是这条命而已!
刚转身,一只手突然掐住我的脖子。
少爷已经关门出来,目光里有着愤怒:“是你做的这一切?是你让觅儿没有了孩子?”
我冷笑,挥开手中的残花,你终于肯看我一眼了么?
双手握住他的手:“徐贵妃才是真凶。况且我要害也该害小姐,怎么会有理由害她?!”
他盯着我,手的力道一点一点在加重。
我呼吸困难,可我一点都不担心他会掐死我。
我从来都没什么可怕的。
小姐过来劝:“哥,不关小银的事。小银没有理由害嫂嫂。都是……都是……有人想害我,若不是小银,恐怕没了孩子的那个人就是我了。”
其实我做的事本就利于慕家,因为小姐腹中的孩子可比她腹中的孩子重要得多。况且这些事都证明是徐贵妃做的,少爷只是想找个人出气而已。
少爷终于放开手,手忽然狠狠打了一拳假山石上,血流下来。
拳头紧紧握着,风吹动他的白衣墨发。
我目无表情地看。
我在小姐的宫殿里待到了傍晚。
少爷站立良久后转身颓然地回去,连伤口都没有包扎就一直坐在床边看慕夫人安静睡容,背影有些清瘦,时不时用手摸摸她的脸。我只看得见他的背影,可他看她的目光那样的柔和。
我站在门外。
风吹过的时候有宫廷黄昏时分特有的暗香,昏红色的光线落满整个宫内。
但我只觉得此刻内心一片空荡荡的,像是这吹着冷风的殿口。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到这一步来,越是受人忽视,越要激起他的恨意。越是激起他的恨意,内心也就越空荡。无休无止地循环。
仿佛有人把目光落了一眼在我身上,回身,假山处只有一片空寂。
我失笑。
这世上大抵也不会有人懂得我。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去。
连我自己也开始不懂得自己了。
回到宫内。
本早已歇息,放仿佛一直有种冷意从我的指尖渐渐地丝般滑向我的手臂。
第一次在洞里看到杀人,看到那大汉的血溅出,眼里的光一点点灭绝。何等快意,可是当我长久地对着他冰冷的尸体,发青,变白,寒冷的,僵硬地,慢慢要融入土里的。
那是多么可怕。
一个人,一个人活生生的人。
仿佛立时那未成形的婴儿的血慢慢地从我的手爬上了我的全身。
我猛然惊坐起身。
月光正幽然,窗外有蝉鸣。
这屋内太暗,太静了。
我推开门走出去。
这宫内的过眼峥嵘繁华。看着也只是精巧稀奇而已,没多大用处,甚至给我不了我们应得的温暖,只觉得假,只觉得大,只觉得浩荡,只觉得寂寞。
有时候我甚至会怀念小时候小小的院子,泥巴和的墙壁,院内栽着枣树,还有一间小小的小木屋。因为丢了东西,娘亲罚我跪在门外,他们在屋里吃饭。
我也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但那时天上的圆月明如窗前燃动的烛火,那么温暖,那么靠近。晚饭后,姐姐和宝儿举着小小的烛台,一人往怀里塞了个馒头,半夜悄悄递给我。
月光下的面容是笑嘻嘻的柔和。
心头微热。
微酸。
微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