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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486)

作者: 阿琐 阅读记录

“可不是吗?”福临道,“当地百姓无辜。”

“但其他地方的人和官员,不会这么想,他们不管潮州一带有多混乱,只希望能享受到朝廷同等的待遇。”

葭音一时兴起,滔滔不绝道:“皇上年年免去潮州一带的赋税,只安此一处民心,唯恐会失去其他地方的民心。再者,朝廷还追着税赋,便是承认那一带隶属大清,朝廷是把他们记挂在心头的。这一年年先欠着,待多年后战乱平息,或遇国家大事,朝廷再一并免了,对其他地方既有说辞交代,也能安抚当地的人。眼下,的确是先欠着比免了更妥当。”

这些话,福临听了一半一半,让他惊讶的是,葭音原来,也是能说会道的。

葭音意识到自己僭越时,满心慌乱,忙离席跪下,被福临握住了手,搀扶她道:“朕喜欢听你说,果然是跟着鄂硕走南闯北的人,比起朕这个井底之蛙笼中之鸟,要有见识的多了。”

“奴才惶恐。”葭音道。

“宫里的妃嫔,有的称奴才,也有的称臣妾。”福临说,“朕更喜欢后面两个字,你的好姐妹佟嫔,她便如是。如今渐渐的,和朕你我相称,越发亲近了。”

“是……”

“元曦深得太后喜欢,但她看似活泼开朗,骨子里是把规矩守得分寸不差,难免有些刻板。”福临说,“但朕知道,那是她对朕的心意,她在慈宁宫和乾清宫左右逢源,若不守规矩,必定会遭人指责,朕不能辜负她的心意。”

葭音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头,听得出来,皇帝很喜欢元曦妹妹。

“后宫不得干政,她们好些人索性就偷懒不闻不问,静妃过去身为皇后,就是如此。”福临苦笑,“可是朕所期待的伴侣,难道只是肉体上的相伴吗?”

“佟嫔娘娘呢?”葭音少有的主动询问。

“她懂,但是她从不说。”福临道,“朕也不愿强迫她,她已经很辛苦。”

皇帝对其他女人的善意和温和,没来由地打动了葭音的心,虽谈不上情情爱爱,至少会让她觉得,眼前的人是可靠的。

福临又道:“可是朕希望将来能和你谈,不仅仅是你听朕念叨,而是咱们能商量。朕纵然博览群书,见过无数文臣武将,终究见闻浅薄,用那些大臣和亲贵的话来说,朕连战场都没上过,心中毫无底气。”

葭音微微垂下眼帘,可皇帝在她的手上用了力道:“葭音,做朕的眼睛可好,把你见识过的山川河流、风土人情,都告诉朕。”

福临说着说着,又渐渐势弱:“不过进了宫,你也变成了笼中之鸟,很快你的眼睛里,就只剩下红砖金瓦。”

葭音道:“皇上将来出巡,臣妾愿随行同往。”

福临的目光豁然开朗,惊喜万分地看着葭音:“真的吗?”

可之于董鄂葭音,这仅仅是她所认为的,妃嫔的本分。

她并没有刻意地讨好皇帝,但不可否认,方才不知不觉地议论起了朝政,是她的错。在家中时,阿玛经常与他们姐弟二人商谈国事,将她如儿子同等看待,她方才太忘乎所以了。

“葭音,进了宫,虽然宫门深深,可朕允许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福临道,“就算是太后,也一定会赏识你的才学和见识,你不要害怕,额娘她一定会喜欢你。”

葭音看着皇帝,心中努力鼓起勇气,对皇帝道:“皇上,单是进宫这件事,臣妾就惹人瞩目,发生了那么多的波折,给您和太后添了许多麻烦。臣妾希望进宫后,能与其他妃嫔享有相同的待遇,不愿再特立独行,臣妾必会好好侍奉皇上和太后。”

“朕答应你,任何事都能答应你。”福临说,“葭音……当年朕实在太害怕,才会打开你的手,拒绝你的好意,把你的糖块扔在地上。”

葭音垂眸,心里颤颤的。

福临又道:“多年后,选秀时再见你,朕的心里万千纠葛,虽然撂了你的牌子,可朕从此就忘不了你。好在秀女的婚配,必须由朕来做主,所以朕想着,就当是再多给你三年的自由,让你陪伴父母,让你跟着鄂硕去看看更多的山川河流。朕万万没想到,孟古青她竟然……”

葭音的眼圈,微微泛红,整整五年,她所有的青春年少,都在彷徨不安中度过,纵然皇帝解释到这一步,她还是不能立即就释怀的。

她愿意认命,愿意做个随遇而安的人,可恰恰因为皇帝的私心,她的人生一而再地转折,每一次都转向她彷徨未知的世界。

难道,还要她感恩戴德吗?

“葭音,从今往后在朕的身边,再也不会有波折。”福临紧紧捧着心上之人的手,“朕会守护你一辈子。”

“多谢皇上。”葭音欠身。

她的神情,和进门时没什么差别,至今为止,福临还不曾见她展颜,皇帝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心里有几分莫名的失落。

第524章 贤妃进宫

福临把这淡淡的失落,藏在了心里,连吴良辅和岳乐都不曾吐露半个字。

之后一整个夏天,董鄂葭音虽未入宫,但帝妃却时常相见,不是在天宁寺,就是在汤若望的教堂,汤若望向他们解释天主教的教义,而葭音则向皇帝讲述她眼中的佛学。

只是,福临见到的人,永远是同一个表情,不喜不怒,从不曾真正地展露过笑容。

好在,葭音并不拒绝他,也不抵触他,偶尔还会因为某件朝廷大事讨论得很热烈,可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福临唯有安慰自己,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夫妻之实,即便频繁地见面,也不过是像亲密的朋友一般。

时光飞逝,转眼酷暑进入尾声,清晨的风渐渐凉了。

贤妃进宫的日子,经钦天监测算,定在八月二十五,据说是这一整年里,最适宜嫁娶的日子。

这种迷信风传,元曦是不信的,天知道她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日子进宫,现如今不也一切都好好的。

不过每岁到八月,朝廷和皇室都有几件大事要做,太祖太宗的忌日都在八月,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博果尔代替皇帝返回盛京祭祖,今年该派什么人去,宫里宫外都在议论。

这一日,福临到慈宁宫来请安,皇后和元曦几人都在一旁,皇后猜想皇帝要谈论政务,便打算带着元曦离去。

福临却让她们留步,道:“朕想侍奉额娘一同回盛京祭祖,大清入关十二年了,额娘一直在京城不曾回去过,如今朝政安定,朕便想侍奉额娘回去看一看。”

当年多尔衮还在时,福临曾回过一次盛京,玉儿留守京城,为了防止多尔衮对自己做出非分之举,还吹风装病,回想起来,当真是对不起他。

“我和皇上都离开北京,终究是不妥的事,皇权建立堪堪十三载,尚不可高枕无忧,总要有一个人留守。”玉儿道,“皇上若一心想让我回去看看故里,不如让皇后她们随同我前去,再让你的姐姐们到盛京与我汇合,更热闹了。”

福临道:“可是……儿臣想侍奉额娘同行。”

皇后和元曦都不敢插嘴,她们互相看了眼,都明白彼此本是有话想说的,皇帝何必非要再八月出行,赶得及二十五回京,迎接他的心上人进宫吗?

玉儿也捉摸不透福临的意思,便道:“皇上是很想去?”

福临颔首:“儿臣……想去祭告皇阿玛,不瞒额娘说,汤若望与阿玛同龄,儿臣有时候看着他,总会想,阿玛若还活着,如今的大清是不是会更好。每每这么想,心中就万分愧疚,虽然无颜见列祖列宗,但若连孝道都无法做到,儿臣该如何威服天下。”

“那么皇上,自己去吧。”玉儿道,“额娘不是不愿与你同行,是京城实在不能少一个能做主的人,皇上的心意我很明白,也望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福临忙道:“是儿臣太自以为是,以为朝廷已经能安定了,怎么会误会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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