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宫檐(624)

作者: 阿琐 阅读记录

然而没做娘的,只料理好自己就行,做了娘的几位,都急坏了。

宁嫔跟到阿哥所,亲手为福全沐浴换衣裳,等她浑身冰冷地走出来,见巴尔娅也匆匆赶来,她身上的衣裳都捂干了一半,大抵是料理好了二公主,又赶来看看小女儿。

而宁嫔觉得腿脚发软,扶着宫女的手走出阿哥所,没等走过东六宫,就倒下了,最后被宫人们七手八脚地抬回去,太医匆匆赶来,给开药驱寒。

唯有景仁宫里是反的,玄烨在额娘门外徘徊了许久,石榴终于说娘娘沐浴更衣罢了,他急匆匆跑进来,摸摸母亲的手问:“额娘,皇贵妃娘娘的葬礼结束了吗?”

“要叫皇额娘,她已经是你阿玛的皇后了。”元曦道,“出了门要改口,不然叫你阿玛听见,阿玛会生气。”

“阿玛不会听见。”小小年纪,一脸的严肃,玄烨说,“我可以叫她皇后娘娘,可我不会叫她皇额娘,我的皇额娘在坤宁宫,姓博尔济吉特氏。”

“玄烨。”元曦默默儿子的脑袋,“你不要这么强的个性,会不讨人喜欢,聪明机灵是要藏在心里才值钱,你都抖出来让人看见,就一文不值了。你看你皇祖母,不论是大臣,还是我们,永远都猜不到她在想什么,额娘心里……”

元曦陷入了惶恐不安中,她至今无法揣摩出太后的心思,那一天她对自己说,人在其位不谋其事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有了最糟糕的打算,可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甚至不敢想。

元曦搂过玄烨,轻轻抚摸他的背脊:“玄烨啊,要宽仁,要豁达,要胸怀天下,不要为了这点小事耿耿于怀。大清之大,江山之大,将来你就会知道,如今你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渺小的。”

是日,皇帝留在景山不归,至少皇宫里,暂时没人盼着他回来,所有人都累得够呛,早早熄灯入寝。

当福临从观德殿出来,不经意地眺望紫禁城时,黑灯瞎火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他怔怔地发了好一阵呆,跟在身边的太监隐约听见皇帝在说:“朕的家,在哪里?”

八月二十八日的清晨,大臣们来到朝房,再次等待上朝,可惜又一次失望了。

皇帝依然不出现,一些性子急的王爷贝勒,忍不住在言语中诅咒已故的董鄂氏,但如此,依然不能平息众人的愤怒。

他们即将离开时,苏麻喇款款而来,彬彬有礼地对众大臣道:“太后有旨,皇上龙体违和,暂时在景山养病,不能临朝。时下,朝政由索尼大人与鳌拜大人共同主持,翰林学士如旧负责景运门当值,一切如往日。”

“苏麻喇姑姑,皇上真的病了?还是在景山为那……”大臣们想问,又不敢问,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董鄂氏才好。

“皇上病了。”苏麻喇平静地回应,“还望各位大人,能稳定朝纲,皇上总有康复之日,此时此刻,正是各位大人为国为君效忠之时。”

有人朗声道:“那就请太后垂帘听政,代理朝纲,皇上已经辍朝九日,国家大事堆积成山,如何使得?”

人群中一片哗然,苏麻喇微微一笑:“有各位议政大臣在,有亲王将军在,必定能挺过这一段日子,待皇上龙体康复,归朝理政之时,太后必定论功行赏,嘉奖感恩各位的忠心。”

索尼默默走上前,抱拳道:“臣,遵旨。”

鳌拜的胡子轻轻一颤,眉头紧蹙,不得不也抱拳道:“臣,领旨。”

苏麻喇离开朝房,暗暗松了口气,但脑袋里的弦可不敢松,但未至慈宁宫,便见元曦匆匆跑出来,见了面便道:“姑姑,宫女说,巴尔娅姐姐高烧不退。”

巴尔娅病倒了,昨日等她料理好两个女儿,再给自己换衣裳取暖时,寒气已然入体。晚膳时就病恹恹没有胃口,早早要去睡,半夜昏睡高烧,宫女们一时没察觉,到早晨发现时,人都烧迷糊了。

巴尔娅先后为皇帝生下三个孩子,年纪轻轻,身体早已不如同龄的元曦,平日里没什么事也罢了,这一病,竟是再也起不来。

第664章 远比十七年前更糟

几日高烧的凶险之后,巴尔娅虽然度过一劫,但再也恢复不了昔日的神采飞扬,太医言明福晋要静卧休养,小院里终日汤药不断。

三公主被玉儿接到身边去抚养,女儿不在身边,巴尔娅更加思念,可不敢将孩子留在身边,怕有什么传染给她们。

元曦每日都来照顾她,是巴尔娅最后的慰藉,但她惦记着久久不归来的皇帝,总是会问元曦:“皇上回来了吗?”

平日里,巴尔娅总劝元曦放开些,她们先后失宠,互相扶持,熬过这些年,可真到了这份上,果然都是放不下的。

这宫里的女子,并非人人都爱慕着皇帝,大部分人是遵从命运成为福临的女人,可是巴尔娅是爱着的。

她精神好的时候,就会对元曦念叨:“那时候,宫里只有我,你们都不如我来得幸运。”

可是元曦不忍心告诉姐姐,就在她高烧不退,鬼门关走一遭的时候,皇帝在景山为董鄂葭音举办水陆道场,请了一百零八名僧人,为他心爱的人诵经祈福超度亡魂。

宫里的事,一概不管,朝廷的事,一概不理,就这么每天守着一副棺材一个死人。

葭音姐姐还活着的时候,元曦为她掉过眼泪,为福临掉过眼泪,可从她咽气到这一刻,每一天都在印证太后说过的话,更难的,还在后面。

她没哭过,再也没哭过。

九月初十,董鄂氏的灵柩终于火化了,可皇帝依然没有归来,传言要待皇后断七,宫人们时不时会朝北望一眼景山,那个吊死了前明崇祯皇帝的地方,在他们看来,绝不是什么风水宝地。

慈宁宫里,玉儿对于皇帝几时归来,对于他在做些什么,丝毫不感兴趣,书房里堆满的奏折信函,她已忙不过来,哪里还有什么闲心去在乎儿子的生死绝恋。

景运门当值的翰林学士,每日朝夕两次,来向太后讲述当日批阅的奏章,索尼和鳌拜二人,则每隔一天来向太后禀告朝廷大事。

朝廷暂时不乱,已是大幸。

玉儿则亲自出面,逐一安抚那些浮躁的亲王贝勒们,她更是早在董鄂氏还活着的时候,就探究过京城这些八旗亲王的实力,深知他们尚无底气在这种时候做出非分之事。

但玉儿不敢掉以轻心,每日派人盯着京中各派势力的动静,大臣亲王们的一举一动她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更将外派带兵的几位皇太极的心腹之臣,召回京城,紫禁城禁军守卫交付佟家兄弟,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日,鳌拜在外吃酒归来,大摇大摆地走近宅门,家人却迎上前告诉他,索尼大人在花厅久候。

鳌拜从下人手里抓过茶水喝了漱口,理了理衣冠,往花厅来。

他进门就说:“您有什么事,派人招呼一声,我到府上去便是了,

索尼笑道:“怕是现在,请不到你,老家伙我,只能亲自到这里来等你了。”

鳌拜瞥了索尼一眼:“您有什么话,直说吧。”

索尼道:“鳌拜老弟,王府上的酒好喝,还是皇宫里的酒好喝,你尝出滋味来了吗?”

鳌拜知道索尼的意思,还是反问:“您什么意思。”

索尼开门见山道:“他们拉拢你,想要借你之力,来颠覆朝纲,你可想过,将来他们一旦成势,要杀的头一个人,就是你。因为今日你能帮他们颠覆朝纲,他日也能再帮别人反一次,从此你就成了叛臣逆贼,一辈子的心血和功勋都白费了。鳌拜,你忘了吗,是谁把你从赫图阿拉带出来,是谁让你站在太和殿上,你一定要想明白。”

鳌拜沉声道:“话到这份上,我们明说了吧,皇帝还有救吗?他这样下去,家不成家,国不成国,努尔哈赤的孙子们,都盯着那张龙椅看呢。将来民心所向,怨声四起,就不是你我凭着感恩之心,能挡住逼宫的军队的。”

上一篇:梦殇天下 下一篇:魂中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