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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飞纤(短篇集)(31)

作者: 鲨鲨比亚 阅读记录

所以虽然最后你亲手杀了庆忌,也不过证明你其实多么地爱他。

这是伍子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拜祭要离墓。

公元前506年吴破楚。楚平王已死,伍子胥破墓开棺,拖出楚平王骸骨,亲自鞭尸三百下,此举为后人深深诟病。

“无爱的人,心中剩下的自然只有怨毒。”这是伍子胥不会向任何人说出的解释。

☆、妙救仙

爷爷说我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因为我身上流着古怪的血液,要耗尽自己的生命来治愈别人的创伤。他说,这是一种诅咒。我很想告诉爷爷听,其实他错了。

之一

我是个一点都不漂亮的小女孩,面黄肌瘦,头发稀疏,经常咳嗽,有时会咳出细细的血丝,爷爷总是担心我养不大,所以他风雨无阻漫山遍野采集各种药草,熬成苦苦的药汁,然后用苍老的眼睛注视着我把它们喝干净。

我和爷爷住在一个草叶青青苍鹰掠空的荒岛上。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岛。

爷爷说这座岛叫无名,爷爷还说只要我们爷孙俩能在一起,只要我能一直平平安安,我们在哪里都不重要。

夏花灿烂的这一天,爷爷又去采药了,我咳得喘不过气来,于是我一个人慢慢走到海边,爷爷说过潮湿的空气可以舒缓我的呼吸。

海风带着咸咸的气息一波波扑到我的脸上来,我以为碧蓝如洗的大海会像往常一样映入我的眼帘,如同倒垂的蓝天,但我看到的却是被鲜血染红的一片海面。

我跌跌撞撞跑过去,我看见了一头受了重伤的大鱼,好大好大,简直比我和爷爷住的石头屋子还要大,它时不时在浅滩上挣扎几下,血因此更急剧地流淌出来,它的背上有好几道极深的血痕,可能是被比它更大的鱼咬出来的。

它不会说话,它望着我,我以为我在它眼睛里看到了恳求的光芒。我终于把我的手按在了它的伤口上。爷爷对不起,我知道我答应过你绝不干涉万物的生灭,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在我面前死去呀。

巨大、致命的伤口在我的抚摸下飞速愈合,海浪一波波涌上来,淹没我的脚、足踝、腿、腰,我觉得好冷好冷呀,大鱼身上消失的伤口似乎转移到了我的体内,很痛很痛,我无法遏制地猛咳,一大口一大口鲜血从我嘴里流出来,染红我的胸襟,我终于再也支持不住,我倒了下去,海浪很快覆盖住我的口鼻,我想,糟糕了,我可能要死了。爷爷、爷爷一定会很难过吧。

就在我绝望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条大鱼顶起了我,它跃出水面,以极矫健敏捷的姿态向大海的深处游去,而我,一直被它驮在背上。

我像身处摇篮中的孩子,渐渐失去了知觉。

之二

我并不是没有想过要离开无名岛,但是爷爷说,其实,山的那一头还是山,海的那一头还是海,你想去陌生的地方寻找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往往找到的只是遗憾和伤痛。

爷爷说,我的妈妈曾满心雀跃地离岛,结果她只带回了满腹的伤心还有还在孕育中的我,最后忧伤而终。

这是一个警示。爷爷说,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一样,有些花注定不能被移植到别的地方,因为它们太娇贵太脆弱,我就是这样一朵小花。

可是当我在岸边醒来,当我感觉到细沙摩擦着我的脸颊,当我看到围拢在我身边的关切的面孔,我意识到我不但离开了无名岛,我还渡过了沧海。

因为我帮助了一条大鱼,而大鱼似乎听见了我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渴望,于是它将我送到了这里。

之三

渔村里的人都叫我“鲸鱼送来的女孩”。有段时间他们视我若神灵。有着黑红的脸庞和温暖眼神的村长告诉我,村人们认为我是海里的神灵。

我笑,我说我才不是呢,我只是个小女孩。

在这里,我帮不上什么忙,一来,他们不让我动手做任何事情,二来,我不会梭网也不会捕鱼。我每一天每一天站在海边看着村人们出海,傍晚时载回或多或少的鱼儿,他们的脸上总是带着疲惫却满足的微笑。我看着那些在网内垂死挣扎的鱼虾蟹蚌,不免觉得难过,我总想上前去触碰它们。

我知道,只要我碰碰它们,它们就可以恢复生机,可是我不能,因为我救了它们,村人们就可能饿死。我第一次领悟到爷爷总是叮嘱我的那句“不要干涉万物生灭”的另外一层寓意。

还有一个人也总是像我一样傻傻站在岸边看着渔村里发生的一切。

他看上去脏脏的,头总是挂在一边,光裸的脚面上布满被沙滩上的碎石和贝壳割出的细碎伤痕,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从来不会低头看看他的脚。

有一天,他也看见了我,他冲我古怪地一笑,嘴咧得好大,笑容好丑好丑。

村人们告诉我,他是个痴子。不知道为什么流浪到这里,好心的村长并不驱逐他,经常派人送鱼干和鱼汤给他吃,还给了他一间空置的草屋。

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鼓足勇气,我走向头发粘成一束一束的痴子,我猜我也许是太孤单了,也可能是因为他脚面上的伤口让我不安,我想我救不了那些必须用来维持村人生计的鱼虾,至少我可以帮帮他。

之四

痴子从不说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生的哑巴,村人们叫他“喂”,或是“那人”,我问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他却只是张大眼睛望着我,我再问,他就咧大嘴丑丑地笑,后来我自作主张给他取了个名字,我叫他乐痴。

我说,乐痴,你坐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脚。

乐痴很乖,他坐了下来。

我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脚背,他像是怕痒似的将脚缩回去,然后又冲我笑,但很快他的笑容消失了,因为他发现他脚面上密布如蛛网的伤痕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他用力瞪住我,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过了一会儿,他的神情柔软下来,混沌的眼睛里流露出感激的光芒。

“这没什么的。”我说。

然后我开始咳嗽,很大声很大声,乐痴像听到打雷似的惊得跳起来,我咳出了一小口血,乐痴哇的大喊一声。

我抹抹嘴角,心想,真好,最起码让我知道乐痴并不是个天生的哑子。

之五

那天之后,我和乐痴之间便开始分享一个秘密。我发现他穿上了草鞋,他是害怕再次受伤,我又去帮他,然后又咳嗽吐血吧。而如果有村人在捕鱼中受了伤,他便会拼命拉住我不许我靠近。

乐痴非常关心我,虽然他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白痴,但他总是拼命想要保护我。就像、就像爷爷一样,虽然知道我是注定活不长久的孩子,但他还算竭尽全力想要延长我的性命。

因为村人们都很忙碌,村里的孩子们总拿我当庙里供的神像那样敬而远之,所以我在渔村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和乐痴一起消磨。我帮乐痴洗净了头发,那可真是个浩大艰巨的工程,他头发脏的都可以染黑小半个海面了,我还和村里的大婶讨了一块粗布为乐痴缝了一件新的衣裳,嗯,手工不是一般的拙劣,可是乐痴穿上后,笑得好开心好开心,他还围着我打转,让过大的衣服在他的身上像鸟的翅膀那样飘荡。

我忍不住抱住乐痴,仰头向他说,“乐痴,如果你不是生下来就这样,如果你是因为后来得病或者受伤,我可以帮你的。”

我真的可以的,只要乐痴告诉我他为什么受的伤,他的伤痛到底藏在他心中的哪个地方,我就能帮他治愈的。

乐痴愣了愣,我想他是听懂了我的话,我等着他向我敞开心扉,等着他向我发出沉寂已久的声音,但他却用力推开我,然后狂喊着奔向大海,海水几乎被他劈成两道,浪花高高的飙起,远处的村人们个个吓得面色惨白。

连我也大吃一惊,连自己洗头都不会的乐痴竟然是个绝顶的武林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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